《良时景归来》是作者吕亦涵写的一本非常虐心的都市言情小,当时的黎景希十九岁,名不唤“苏易”。她怎么会明白其实所有中年男人都寂寞都渴望有生之年再燃一场烟火,越轰烈越好,越绚烂越迷人。她苦苦执着痛苦压抑,可是东窗事发后,无数灰烬只是落了她一头一脸。而那个人,甚至都不敢站到她身边点个头。 离开厦门的时候,张卓风和她们乘坐同一架飞机。飞机降落在最熟悉的城市里,苏易让张卓风先送Vivian回去,然后她打了辆车,回到海边的别墅里。 走了一个星期再回来,这栋原本就密度极小的别墅此刻更是空荡荡的,里面一个人也没有。苏易把行李拖回房间,打开电视为这个静悄悄的房间弄出点声音,然后就进浴室洗澡。 其实在厦门旅行,她最喜欢的一刻并不是在日光下欣赏异地的风景人情,不是在酒吧里看Vivian和张卓风一起夺下那瓶红酒,而是当一天的行程结束后,她风尘仆仆地回到酒店进浴室,打开花洒,让温水畅快地淋到自己的身上,那一刻。 但酒店的花洒再舒服也比不上家里的,更何况是姜浩良这栋全套高级装修的别墅?她在花洒舒服的力道下半眯起眼,浴室外电视的声音传了进来,好半晌,苏易突然在点点滴滴的水声中听清楚了一个名字——姜浩良。 洒水声立即停止,外头电视节目里,纷乱嘈杂的采访声混合着其他的什么声音,让人联想到杂乱的采访现场——“姜先生,对于此次姜氏重整股权,您有什么看法?” “姜先生,有消息说您在短短几天内能拿到姜氏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全是沈绍荷女士的功劳,有这回事吗?” 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一片嘈杂,她即使仍在浴室的花洒下面,也仿佛可以感受得到当场的氛围。记者们蜂拥而上把姜浩良团团围住,问题一个比一个更刁钻——“姜先生,听说姜宇先生有意将他手上的一部分股份划给你?而且您很快就会成为‘姜氏’的新总裁,有这回事吗?” “姜先生,听说姜宇先生之所以会这么决定,是因为您这次帮助姜氏打败‘于利’集团保住企业主导权,而代价是自己的婚姻……” 就在这句话话音甫落,突然间,现场一片鸦雀无声,紧接着,更大的骚动尾随这个问题飞奔而来——“姜先生,真的有这回事吗?” “姜先生,前阵子听说您和黎千金的婚约有变,是不是因为股份的事所以你们重新走到一起了?” 苏易的手突然颤抖起来,她想抬起脚披上浴袍走出去观看那个现场直播,可是突然间,她的双手双脚都虚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 屏着呼吸,就像怕吸气声稍大一点,她就会错过那个重要的声音。 人声嘈杂而鼎沸,许久,那个重要的声音,就是她向来最熟悉的那一个,在满场混乱人声鼎沸中压抑地响起:“感谢各位关心,我和黎小姐的感情一直很稳定。” 她手上的花洒“咚”的一声掉到浴缸里。 苏易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浴室的,只是当她站到电视前,现场直播里已经没有姜浩良的身影。 别墅一切如往常,老管家还是每天楼上楼下把每一处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打开衣柜,姜浩良的衣服还是整整齐齐地挂在里面。他偏好黑色,各种质地的黑,外套,衬衫,西裤。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苏易转过头去,就看到老管家拿着吸尘器走进来,看到她,脸上立即有小别重逢的欣喜闪过: “呀,是小易回来了,玩得还开心吗?” 她淡淡一笑:“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不要。”老管家把吸尘器放到一边,目光瞥到她正在看姜浩良的衣服,再瞥到电视上还在热烈讨论着姜氏的新闻,“小易,”她不禁难过起来,“你去旅行的这一阵子发生了很多事。” WWw.5Wx.ORG “我知道了。”她低下头,淡淡地说,“浩良最近回来吗?” “回,每晚都回来。” “工作很忙吧?” “是啊,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三更半夜了,定睿也搬到学校那边住,这栋房子这么大,却总是只有我一个人,还好现在你回来了。” “可是……现在我也应该搬走了吧?” “小易?” “浩良和黎玉珊……”她顿了一下,看向老管家,“我已经不适合再待在这儿了吧?” “小易……”老管家难过地握住她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间房子拥有她所有快乐的记忆,却终于,也要失去了。 “小易,不要怪浩良,他也很痛苦。” “我明白。” 是谁说的,正因为明白,所以慈悲,再用慈悲去成全爱。 这世界上的爱,大多如此吧?于千万人之中遇到你想要遇到的那一个,于千万人之间,时光无涯的境地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可是这一个万里挑一的人,终于也是要失去的。 老管家不舍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接受股权的那一晚,浩良也是很迟才回来,我不放心,就一直守在房间外面。我照顾了他十几年,从英国到中国,可从来没见过他像那晚那样。 房间的小灯一直亮着,我从外面看进来,就看到他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墙,小易,他哭了,那一晚他哭了,他和我说‘老管家,你看我们的婚纱照拍得多好。可是我辜负了她,我也辜负了自己’。小易,那晚浩良告诉我,他再也不会幸福了,他的人生已经完了,就像姜宇先生那样。” 一阵又一阵的寒意从她心底涌上来,老管家哭泣着,握着她的手颤抖得不能自已。 苏易跌坐在床上。 对面的照片上,笑容还是那么美,良辰和好景,天时地利人和,可通通,为了一栋巨大的贸易大楼,为了一个祖传基业,最终都消失了。 “老管家,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好吗?” “我会的……我会的……” 她站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小易,你现在就要搬走吗?” “是啊,反正过两天也要开始上班了,搬到市区方便。” 她在老管家看不到的背面,扯出一抹凄怆的笑。 “那……那我打电话叫浩良过来。” “不用了,他一定还在忙工作,我们就别打扰他了。” 老管家愣愣地站在一旁,双手空空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动作。 这栋别墅一共有三楼。她只不过住了短短一些时日,东西却从一楼到三楼遍布每一个角落。快乐不过几日长,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呢? 她统统搜寻了一遍,最终又停在那巨大的婚纱照前,看着两人笑得甜蜜的脸,这段日子来,快乐的时刻一点一滴浮上脑海……“苏易!”突然,稚嫩的声音闯入耳。 苏易回过头,就看到满脸紧张的定睿,正气喘吁吁地闯入房间。 “苏易……苏易!”他急匆匆地奔向她,却在看到她身边的行李箱时愣住,“苏易,你为什么要收拾东西?你不住这里了吗?” 他急急地拉过她的手。 正在这时,房间外走入两抹身影,前者是老管家,后者是……黎玉珊。 看到苏易眼里闪过的错愕,黎玉珊开口:“你不让管家给浩良打电话,她就问我能不能载定睿回来看看你。我看定睿真的很想你,就载他过来了。” 她的语气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温和许多,但苏易并没有回应。 她重新看向定睿,蹲下身轻拍他脸蛋:“我要回去上班了呀。” “可是上班也不用把东西通通搬走啊!你为什么要把东西全部收走?难道你不要这里了吗?” “定睿,这里不是我的家。” “乱讲,这里明明是你家!这是你和爸爸还有我的家! 我知道了,外面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爸爸和坏阿姨没有骗我,你和爸爸分开了对不对?为什么,苏易为什么?” 定睿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就像突然间被全世界遗弃了。 她不禁心疼:“定睿……” “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我没有请假陪你一起去厦门,所以你生气了,你不要我们了?苏易,是不是?如果是的话你告诉我,我叫爸爸和我一起请假,我们一起去玩啊!苏易,苏易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爸爸会很伤心的!爸爸这几天都很不开心你知道吗?” “定睿……”她没有办法说出任何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把他紧紧地锁到自己怀里,“定睿,你不要哭……” 可是,她自己却哭了。在那巨大的婚纱照里甜蜜的笑容下,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定睿,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大人每一次说对不起,就是有坏事情要发生了,我不要你说对不起。苏易,留下来,留下来!你不是说要当我妈妈吗?我还没有叫过你‘苏易妈妈’啊!” “定睿……” 他哭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她不让她移动分毫,就像自己稍微松开手,这个即将成为“妈妈”的人就再也不会成为妈妈,就再也不会出现。 “苏易,求求你不要走,苏易……苏易……” “定睿,”门口的黎玉珊看了很久,终于走过来,试图拉开他,声音是前所未有过的温柔,“定睿,你松一下手,苏易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定睿。” “走开,我讨厌你!”定睿却一把推开她,“一定是你拆散爸爸和苏易的,一定是!你这个坏女人,永远都别想做我妈妈!” 黎玉珊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没有发怒,依旧柔声劝着:“定睿,你先放手。” “不放不放,你走开!” “定睿……”最终,还是苏易将他稍稍拉离自己,她拉着他的手,拉着一起为彼此擦去脸上的泪水,硬生生地挤出笑容,“笨蛋定睿,我搬回去市区住,你才可以逃课去找我啊,你忘了你的学校就在我公司附近吗?我们都不要住这里了,你才可以到公司里去找我吃零食啊。对不对?” “你是说真的吗?你骗我的,对不对?”定睿问得小心翼翼。 “我骗过你吗?” “可是,你要和爸爸分开了,不是吗?” 她没有办法再回答,只是握着他的手,说不出任何的话。 “苏易,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和爸爸分开?爸爸真的很需要你。” 是什么时候她也听过这句话?那一天在车里,接完沈绍荷的电话后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说:“定睿很需要你,我也是。” 命运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哀伤地分离吧,谁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她终于还是挣开了定睿的手,提起一旁的行李箱,强迫自己不要理会他在背后哭得歇斯底里,强迫自己任由他被黎玉珊那个女人拉到怀中,不让他追上来。她拉着行李就往门外走去。 老管家在门口,悄悄地抹着眼泪为她送行。 她拉着行李,安静地往楼下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黎玉珊的声音:“姐姐——” 她一愣,顿住自己的脚步。 身后的声音继续传来:“姐姐,对不起。”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七年前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对不起,我一直都误会了你。” “这些还重要吗?”她唇边的笑容极尽讽刺。 再也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的分离更重要了。因为最好的事物已经失去。 黎玉珊的声音仍在继续:“我真的很抱歉,黎家上下,每个人都对不起你。但是姐……姐姐,我是女人,对于最重要的人,我用尽全力也一定要争取,这是我一生的幸福,所以……对不起了。” 这下,苏易回过头来,看着她内疚却依旧坚定的神情: “你的身体和精神恢复得真快。” 她没有回答。 “其实,你那晚并没有遇到强暴犯,是吗?” 黎玉珊一愣。 “为什么要演那出戏?” “我……”她咬着嘴唇,慢慢地低下头去,“是沈阿姨和爸爸策划的,她说要拿出那么重的股权帮我,我就得按她说的去做。姐姐,我只是……照做。” 把东西搬回市中心的公寓,五十平方米的小空间里,墙上的挂钟正显示着晚上七点。 时间还早,一个人待在公寓也无聊,苏易匆匆整理了一下东西,便拿着钱包钥匙出门,往Venus走去。可是到达咖啡厅时,工读生小妹却一脸暧昧地对她说:“我们老板和别人出去了,听说那人是在厦门认识的,苏小姐你也知道的吧?” 真好,看着她那一脸纯欢喜的暧昧,苏易想,这应该是这阵子里最值得开心的事情了吧。 “那好,我自己坐一下。”她对小妹说,很快这小姑娘就打了杯摩卡送上来,苏易一边啜饮咖啡,一边听着Venus里轻得不能再轻的音乐。不过即使再轻,认真听的人还是听得出内容。 那是梁静茹的《崇拜》。有一阵子,她很喜欢这首凄凄哀哀,压抑得扣人心弦的歌。梁静茹的声音轻轻地飘浮在咖啡厅里,她唱着——“可能的,可以的,真的可惜了,幸福好不容易怎么你却不敢了呢?我还以为我们能不同于别人,我还以为不可能的,不会不可能……” 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心声,这个世界为什么走到哪里都能触景伤情? 她站起身来,听到工读生小妹的声音:“苏小姐,你要走了吗?” “是啊,我走了。”她直接走出Venus,夜已经很深很沉,满世界的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她慢慢地走着,然后看到一家最近广告做得很红火的酒吧,想都不想,直接走进去。 在吧台前,她点了四杯百利甜。听说这个酒有一个很美好的爱情故事,所以她一连点了四杯,一口气全部喝光。 可是,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甜蜜。 “小姐,你这样喝会不会太猛啦?”酒保看她喝得那么急,有点担心她会醉死在这里。 “不会,来,再给我两杯。” “小姐,你……是不是有点醉啦?” “废话什么,醉了也会付钱的,你担心什么?”苏易毫不客气地吼了过去,同时从包包里扯出钞票,扔到吧台上,“再给我两杯!” 被吼得有点郁闷的酒保不再当好人,直接倒了两杯百利甜给她。 结果一口气一杯,两口气,干光。 “酒吧,再来两杯!” “小姐……小姐,我看……” “你废话什么啊?” “醋桶?”突然,有一个声音和她的不耐烦同时响起,带着些许的不确定,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到她面前,“真的是你? 你不是和Vivian去厦门了吗?” 苏易抬起头来,一口气喝下那么多酒让她的眼睛睁得有点难度,再加上酒吧里乌烟瘴气的,好半晌,她才把眼前的人看出来:“呵呵,浩良,你终于来了。” “浩良你的头!操,我是于浚伟,你他妈给我看清楚了!”“咚”地一个响指敲到她脑袋上,于浚伟很没好气地把她拉下高脚椅,“走,看你都喝成什么样了!” “不要,我还要喝酒……” “喝你的头,要喝酒不会自己在家喝?你知道一个女孩子在这种地方喝醉有多危险吗?” “于浚伟!于浚伟!” “闭嘴!” “于浚伟!死于浚伟!臭于浚伟……” 于浚伟拉着吵吵闹闹的她一路来到酒吧的包厢里,推门进去,里面热烈的氛围竟也和外头相差无几,只是一伙人见他拉了个女人进来,满场喧哗一时减弱不少。 尤其是坐在众人中间的周诺,原本还在热情地招呼大伙唱歌喝酒吃东西,一见于浚伟拖着苏易进来,一时间,话语全部打住。 “喂喂,于公子你很不行啊,女朋友生日,你竟然还拖个女醉鬼进来。不怕咱诺诺晚上罚你跪搓衣板啊?” 满包厢立即又哄堂大笑:“就是就是,于大少,你这是在做什么呀?” 于浚伟没有理会一伙人的胡说八道,直接看向周诺:“诺诺,苏醋桶她喝醉了,我先送她回去,晚点再过来。你们先玩,别等我了。” “喂喂,哪有这种道理?”周诺没有回答,倒是身边一个女朋友站起来了,“于公子,你这是怎么回事,哪有女朋友生日,你还要送其他‘女朋友’回家的?” “就是就是!”一伙人跟着哄了起来。 于浚伟只是无奈地看着周诺。 他也不是不知道周诺心里会不舒服,他也不是不知道周诺心里一直都对苏醋桶很在意,但这会儿好死不死让他在去洗手间的路上看到醋桶喝得像个醉鬼,他能置之不理吗?更何况最近姜氏那边发生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随便动动脚趾头也想得出她那么心烦是为了谁。 周诺沉默了半晌,看着于浚伟的确很着急的神情,许久才柔声道:“你先送她回家吧,早点过来,路上小心开车。” 于浚伟如释重负,出门的时候仿佛还听得到周诺那些朋友异常不满的声音:“凭什么啊?诺诺我跟你说,男人都是犯贱的,你对他越好,他就越不把你当回事。这下是什么情况了? 你这生日蛋糕都还没切呢,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抱着另一个女人走了?那女人是谁啊?多重要啊?比你还重要吗?啊?” “就是就是,诺诺,你太惯着他了,都把他惯得不像话了!” 喧喧嚷嚷的声音传入他耳里,于浚伟在心里咒骂一声,抱着苏易迅速离开酒吧。 苏易的酒量其实很不好,六杯百利甜完全足以干倒她。于浚伟真是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是刚好去洗手间路过那儿,不是刚好一转眼看到那抹身影怎么那么眼熟,这只该死的大醋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苏易还在车后座嚷嚷着:“死于浚伟!臭于浚伟……” “够了,疯女人!”他一把扛起她,一点不温柔地扯过包包,掏出里面的钥匙开门,“喝喝喝,酒量那么差喝个屁?迟早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他把她扔到床上,看了眼腕表,还好,只用了二十分钟,诺诺在那边应该还不至于被那群猪朋狗友洗脑得太彻底。 只是脚一跨,他才准备离开这,苏易的声音又响起:“于浚伟!” “你叫魂哪?” “我要喝水,好口渴!” 麻烦的女人!于浚伟狠瞪她一眼,但双脚还是一刻不停地向饮水机走去,倒了满满一杯水过来,托起她的头:“慢点,慢点!你真是……见什么都要牛饮!” 冰水“咕嘟咕嘟”顺着喉咙涌入胃,不知是不是喝得太急了,突地,她一把推开他,闯入浴室抱着马桶大呕特呕,凄厉的呕吐声仿佛连肺都要呕出来一样,于浚伟连忙跟进去,一手拍着她背部,一手弄了杯清水让她漱口。 等她吐完了,冲了马桶,顺从地漱口,顺从地让于浚伟用热手巾帮她擦脸,突然,她抱住他的身子,号啕大哭了起来: “于浚伟,怎么办……” 他一怔,被她突来的举动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办,连他都走了,没有人爱我了。怎么办啊?”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身体,哭得像个孩子。 “醋桶……” “妈妈放手了,现在连浩良都放手了,怎么办?我又要孤零零一个人了。于浚伟,我要怎么办?于浚伟,于浚伟,你呢?你会不会也放手?于浚伟,你爱我吗?” 他一怔,在最后一句话之前,他原想安慰地说:“不会不会,我不会放手。”可是最后那句话却突兀地出来,震得他哑口无言。 可是苏易不放过他,很快地又撤开这个拥抱,抬起头来,双手急切地拉下他的脸:“告诉我,你爱不爱我?于浚伟,告诉我!” “醋桶……” “嗬,我就知道……”她自嘲地笑了,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在你眼中,我就是一只笨醋桶。没有周诺漂亮,没有周诺温柔,你怎么可能会爱我呢?你这种只懂得欣赏美女的人,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不漂亮的****烦吧?什么都做不好,脾气又差……” “醋桶,你胡说些什么啊?” “难道不是吗?”她朝他吼了过去,完全不顾于浚伟此刻乌青的脸,“周诺漂亮温柔,黎玉珊有钱有势,只有我,不漂亮不温柔又没钱,什么都没有,活该被抛弃,是这样的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苏易,”他的大手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嘴,“闭嘴!” 她的声音是歇斯底里的,他的声音却有些压抑:“苏易,你不要逼我,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子的!” 她却“呵呵呵”地笑了,醉眼看着这个不醉的人比她更不自在的样子,突然伸出舌头,轻舔了下他温热的掌心。 于浚伟像突然受到刺激般,迅速离撤她嘴唇:“苏易!” “呵呵呵……” “你会死!我会让你哭死!”蓦地,他一把扯过她的脸,双手左右捧住她脸颊,温热的嘴唇就这样印上去。 他原本只想浅尝辄止,只想给她一个教训,只想用这个动作逼回自己差点就要吼出的话,可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不仅伸出舌头火辣辣地迎接他,甚至还伸出手,温存地将自己贴近他,然后开始上下其手。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他原本还残有一丝丝的理智想拖住她的头发让她的脸去泡冷水,可是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一只手往下,突地握住他身上最重要的那一个地方。 “苏醋桶,你……”残存的理智在一秒之内全部崩溃,他这么高大的一个人竟然被她扑倒在地,她的吻就像印章一样,一下一下印到他身上……于浚伟努力地想抓回刚刚残留的那丝丝理智,努力地把她拉离自己——虽然,他得承认其实也不是那么努力,可是他真的是极力在克制了,克制自己超越轨的心跳,克制自己的舌头和手做出和苏醋桶一模一样的暧昧动作。 苏易“咯咯咯”地笑了:“于浚伟,你的身材好好哦。” “见鬼的,身材好也不是给你用的!” “为什么?”她有些困惑地嘟起唇——他发誓,如果现在他拿起手机把这模样拍下来,醒来后的苏醋桶非叫打叫杀地把他阉了不可——“为什么不能给我用?” “他奶奶的,你这个死醉鬼!” “因为我是死醉鬼所以不能用吗?” “……” “于浚伟,我摸到你的腹肌了。” “够了!” “还有你的……” 他突然痛苦地闷哼一声,大手一用力,强硬地把这只该死的手拉离他的身体。然后,定性定力定心,三下五除二,把这个醉得像摊烂泥的女人一把抱起,扔到床上。 “啊,好痛!死于浚伟!”苏易被撞得七晕八愫。 于浚伟头痛地俯下身去:“闭嘴!快点睡觉。” “你陪我……” “S……hit!”他拍开她缠上来的手,眼里射出来的内容几乎要在她身上穿出一百个孔。 “苏醋桶,”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你就是一口咬定我舍不得对你下手,所以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吗?该死的你!” 他蓄满力量的双手扯住她的领口,满腔晦气无处出,蓦地一使力,就将她身上那块破布一下撕成两半扔到地上。然后,再把那块更小的破布略施技巧也扔到床下。再然后……一把扯过棉被,严严实实地往她身上罩过去。 “是,老子就是没种,他奶奶的!” 回应他的,是床上那个疯女人“咯咯”的笑声。 他在她的房里待了一夜。苏易的衣服其实已经全湿了,刚刚于浚伟为了让她清醒点,拉着她到花洒下喷水,结果这个女人非但没有清醒过来,反而让两个人的衣服都被淋了个通透。 于浚伟晦气地咒骂一声,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拿到阳台去吹风。 看来今晚是别想离开这间公寓了——真是有够狗屎! 苏易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冬天在温暖的棉被里裸睡真是舒服的事——她很快就跌入梦中。于浚伟忍不住再瞪她一眼,看着苏易睡得这么愉快,突然坏心眼一动,开始意淫起明天一大早,这个房间里即将上映的大型惊悚片——当苏醋桶醒来,看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接着看到自己身上竟不着片缕,然后看到他上半身也着……“啊——”首先,一阵刺破耳膜的尖叫将会从醋桶喉咙里窜出,随即——“于浚伟,你你你……你你你……” 他不语,保持最完美的微笑。 “你……你昨晚做了什么?” “如你所见。”继续微笑。 “你!你竟然……你竟然……于浚伟,你不是人!” “是,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是个标准的‘男人’。 错了错了,其实我不需保证,因为你昨晚已经见识过了,不是吗?” “天哪!我……我……我不活了!不——于浚伟,我要先杀了你!” 哈哈哈……结果在他的意淫中,瞌睡虫慢慢地就找上门来。于浚伟坐在苏易床边的地板上,双手枕着床铺,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他还没有如意淫中所设的先她一步醒过来,大厅外已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 苏易非常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摸到身边有一只男性的手臂,立即催赶:“吵死了,快去开门。” 这个可怜的男人咕哝两声,很没好气地出房间打开大厅的门。 下一刻,迷迷糊糊的女人听到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暴戾地在大厅响起:“于浚伟,你怎么会在这儿?” 于浚伟? 于浚伟? 于浚伟?! 昨晚模糊不清的记忆一时间排山倒海全部往她脑海里涌上来,苏易心一惊,睁开眼的同时,看到的就是姜浩良挥开于浚伟闯进房来,不敢置信看着床上的她。而顺着他的目光,苏易低下头往自己身上一看,再往姜浩良身上看去——她浑身,他穿戴整齐。而站在他身后的于浚伟……血色迅速从她脸上退去。 “浩良……浩良……” 他刚毅的下巴顿时绷得死紧,盯着她的目光在最快的速度里由不可思议转为愤怒再转为冷漠。下一刻,他决绝地转过身,推开后面的于浚伟,“砰”地关上大门离开。 公寓里一片死寂,许久,苏易的声音突然划破一整个清晨的宁静——“于浚伟——” “醋桶……醋桶,听我解释……” 结果,昨晚的意淫内容通通无用。 www.44pq.com 苏易从来没想过她和姜浩良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尾,原本她还以为两人会有机会再好好告别一番,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凄凄惨惨凄凄。 可谁知道,分手的最后一刻竟会是这样。 “Vivian呢?这么晚还没下来?”她没精打采地来到,叫来工读生小妹。 自从早上那场反转剧开幕后,姜浩良怒气腾腾地甩门而出,苏易又杀人般地把于浚伟赶出公寓,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开始病恹恹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看股市也不对,看电视也不对,最后只好包一挎,没精打采地到咖啡厅来找Vivian。 “老板还在楼上呢。”小妹笑了笑,眉眼之间仍是昨晚见面时的暧昧,很快就送上一杯摩卡。 “不,我今天不喝摩卡。我要双份Espresso。”不然她今天绝对绝对精神不起来。 工读生好奇地看着她:“苏小姐,一大早就喝得这么浓,对身体不好哦。” “没事,你做一杯给我就是。” “那好吧。”看来这位苏小姐最近也怪怪的呢,她还是别多嘴好了。 双份Espresso很快就被送上来,苏易三下两下喝入肚,精神顿时好了许多。 “Vivian还在楼上?” “是啊。” “在房间?” “应该是吧。”小妹不太确定,“要不然你自己上去看看吧,她很少那么晚才下来的。” “好。”苏易放下杯子,如识途老马般往二楼走去。 其实Venus里每一个地方她都很熟悉,毕竟这么多年来已经来过无数次。不过二楼她上来得比较少,这是Vivian拿来作大厅和房间的楼层,纯属私人场所,外来客一律杜绝入内。 所以,当苏易在房门外看到一双男性皮鞋躺在Vivian的红色高跟鞋旁,她立即理解了方才工读生小妹那一脸暧昧的表情——原来,这就是李小姐这么晚还不下楼的原因呀。 苏易不由得笑了,再坏的心情,一想到好友的感情有了发展,也不由得稍稍转好。 只不过当她决定不打扰二位,提起包包离开咖啡厅,或者回家或者去看部电影或者回公司转转,Vivian莫名其妙的话却无预备地跌入她耳里——“你老婆可真厉害,一举两得,让黎玉珊叫个被非礼,一边逼得浩良不得不到黎家去,一边还让黎世轩那蠢货替她解决了我肚子里的这块肉。这么英明能干,难怪‘姜太太’当了十几年还屹立不倒。” 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已经让人侧目,让人忍不住瞪大眼怀疑些什么,直到另一个声音传入耳——“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这声音……竟然是姜宇! 一时间,苏易如五雷轰顶,不敢置信地瞪着门前那双男性的小牛皮皮鞋。 房间里的对话仍在继续:“无所谓,反正总得上医院一趟的,这一来我倒省得再偷偷摸摸,大着个肚子出省很麻烦呢。 不过我倒真有点好奇,你们都结了那么多年婚了还没孩子,她是不是不能生?” “我不太清楚,一直都是这样。” “嗬,难怪她要这么急急忙忙找人来做掉这个孩子,怕我挺着肚子找上门吗?姜先生,你大可回去告诉她,我李微安只捞钱,不捞人。什么生意不好做非得做赔本生意?我还有大把青春想挥霍呢,何必陪你们两个中年夫妇上演《秋菊打官司》?” “呵呵,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头脑简单的。” “您错了,姜先生,我不是头脑简单,我只是讨厌麻烦。” 房间里突然沉默了一阵,片刻后,她听到姜宇的声音: “景希她……还好吧?” “不算太好,浩良的事她迟早会知道的。”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了,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放到桌上:“这是给你的,自己买点补品,我先走了。” 姜宇缓缓地跃过她走到房门口,伸手准备拉开房间大门时,Vivian的声音蓦地又响起:“姜先生,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他停下动作。 淡淡地笑了笑,没有转过身面对他:“失去过那么多个孩子,你是否曾经……心痛过?” 他一怔,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Vivian却仿佛可以感觉得到他的沉默,静谧的氛围持续不到两秒,又被她漫不经心的声音打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昨晚梦到他们,在问我‘妈妈,爸爸想我们吗’。我和他们说‘我也不知道,你们自己去问他吧’。姜先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找你?” 一抹深刻的疼痛闪过他眼底。 而身后的Vivian,几乎在这句话出口的同时就后悔了。可是话已出口,再也收不回来。 她有点倔犟地立在那里,不肯回头走近他。不,不是不肯,其实更多的还是不敢。 “我昨晚……没有做梦。”半晌,姜宇的声音才响起。 她笑了笑,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那就好,睡得好才有精神工作。这卡里有十万吧?我会去买点好吃的,顺便出国散散心,对了,我前几天交了个男朋友,想约他一起去。十万应该够了吧?如果卡里的钱还不到十万,麻烦你再打进一点,谢谢了,姜先生。” 她转过身,这一下,脸上的笑容已经甜如蜜。 姜宇如释重负:“好。” 他迅速转动门锁,就像身后有什么巨大的压力逼得他不敢回头,只是门一打开,他又被出面在眼前的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真的是你?” 门外,苏易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在门开的前一秒,她还在安慰自己,错了,也许是她听错了,也许是她推测错了,里面的男人应该是张卓风,怎么可能是姜宇?她还想嘲笑自己是不是最近被姜家的事弄得强迫症滋生。 可是,门打开了,姜宇走出来。 “景希?” “小易?” 对面的一男一女同时出声。 苏易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真相?” “景希……” “走开!别碰我!”她一把挥开姜宇伸过来的手,目光一刻也没从Vivian脸上移开,“这就是你一直不肯说出孩子父亲的原因?这就是你肚子里那块肉会被黎世轩解决掉的原因? 嗬,原来不是为了我,我还一直自作多情地以为你的多灾多难是为了我,我还一直奇怪沈绍荷为什么要黎玉珊去演那出戏,现在,我全明白了!”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一路逼到她面前。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受到的刺激太多了,在这样的时刻,她反而冷静了。只是七年来在Vivian面前从未展现过的神情和语气此刻在她脸上展现了,苏易看着她,就像面对着一个可恨的陌生人。 Vivian不语。 “从头到尾,你一直都在骗我?” “小易,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她冷冷一笑,“李微安,你真让我恶心。” 这个世界就是突然之间变成了这样,就在这样短短的一两天里,她就失去了姜浩良,然后,又失去了Vivian。 还好这天过后,漫长的假期终于结束,工作开始了。 “苏经理,这是黄先生账户的明细表,你看一下。” “苏经理,这是A市张先生的传真。” “苏经理,这是何总分下来的任务,请您过目。” “苏易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新任务让你去办。” 可亲可爱的写字楼里还是一如前往的忙碌,阔别两个月再回来,谁都知道她请假的原因,谁都知道谁能有那么大能耐在工作狂老何的眼下,替她大手笔地一下子请了两个多月的假。 但是现在所有同事,不管关系好的还是关系不好的,通通在一夜之间,把那些前因后果以及当事人一律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向来最八婆、最花痴、最没大脑的助理Mary都只字不过问她那精彩绝伦的假期,只是每一次汇报完工作之后,都趁她没注意,偷偷地悲天悯人地瞥她一眼。 真好,和一群识相的人一起工作一起生活,这日子真他妈的好! 几天之后,有客来访。 助理敲过她的门进来说:“苏经理,有一位老太太在办公室外面,说想见您。” 老太太?她的太阳穴开始抽搐——该不会又是那位高贵的“黎太太”吧? 只不过她的闭门羹还没放出去,没关好的大门就被人偷偷开了个缝:“小易啊,你不会不想见于妈妈吧?” “呃……这位太太,您不能直接进来的。” “什么啊?我来看我干女儿还要叫通报,哪有这种道理啊?” “可是……”前几次那些据说是她“亲妈妈”、“亲妹妹”的,没准通报了还不让进呢。 当然,助理小姐没敢说出口,因为苏易已经惊喜地离开座位迎上去:“于妈妈!你怎么有空来找我?” “你问的是什么话啊?我恐怕就是全世界最有空的闲人甲了。老公忙,儿子忙,又没孙子抱,你和小安这两个丫头也不陪我,你说我哪里没空了?” 苏易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连忙招呼Mary泡茶。 “小易啊,”看助理走出去,何淑珍握过她的手,“你的事我昨天听说了,这孩子,没想到谈个恋爱也那么曲折。”她深深地叹口气,那样的同情绝对是真挚的,“你要自己坚强一点,碰到这种事,又碰到那种人家,不坚强一点真的会挺不过来的。” “我知道,我会的。” “好啦,我这会儿过来就是和你说这些,顺道告诉你,下星期二你们的于爸爸过生日,咱外人不请,就自己人坐下来吃个饭,到时要记得过来哦。” “自己人?” “就是我们一家三口,再加上你和小安、诺诺三个小丫头嘛。” “于妈妈,我……” “别我了,有什么事都推掉,这个生日我们要一起开心地过。小易,那个家不要你,但于妈妈这儿,早就把你当家人了,知道吗?” 她还能说什么?这么重量级的话,就像冬天里温暖的阳光,适时地补上她心中那块冷却的缺口。 所以她笑了,就像一个受到长辈喜爱的晚辈一样,高兴地感谢长辈的邀请。即使那个邀请的场合里有她不想见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