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番外是作者北南为萧泽和林予而写,讲述的是两人前世的因缘故事。林予因救了大王,被他带回宫中,恰逢萧泽出征归来。林予听闻萧泽的英勇战绩,也知道他无法活过三十五岁,于是为他逆天改命。萧泽沙场对他许诺,若有来世,他定会和他厮守一生。 1 王城里一片艳阳,城门大开着,贩夫走卒都暂停奔波,和涌来的百姓们立于街道两旁等候。小孩儿们也凑热闹,骑在大人脖颈上晃脑袋,掩不住兴奋。 上年纪的老头记性差,问旁边的人:“出什么事儿啦?” 旁边的人高声答:“大将军打胜仗回来了!今天就进城!” 话音还未落瓷实,城门外传来号角声,两列士兵执□□开路,小跑着以身为矛,立定后又以身为墙,把百姓们隔开,辟出一条宽路。 万人噤声屏息,万只眼睛巴望着洞开的城门。 马蹄踏破浩荡春风,班师回朝的将军纵着缰绳奔来,他的铠甲上血迹已经斑驳,腰间的兵刃仍环着冷光。大部队就跟随在他身后,数辆战车上放着殉国将士的灵位,他环顾周遭,把前来迎接的百姓看了一遍。 用热血保护着苍生,偏偏只露铁面冷眼。 安静的人群霎时间沸腾,呼喊着感激,哭嚎着悲悯,两列人墙渐渐松动,归家的战士终于觉出疲惫。 将军纵马前行,直到王宫之外都再没停顿。 宫门外迎接的官卿已等候多时,为首的江桥大夫是将军的好友,面上挂着激动。“萧泽!”不待将军到达跟前,他先迫不及待地迎过去。 随着棕黑宝马引颈长嘶,身后百官齐齐地喊道:“迎萧将军凯旋——” 萧泽翻身下马,解下披风扔在马背上,随即和江桥拥抱。他被簇拥着进入宫门,挥手算是寒暄,除此之外和其他同僚再懒得交流。 长长一段路,摘除佩剑,脱掉铠甲,终于换得一身轻松。萧泽看看宫墙边的垂柳,抚抚束袖,问:“朝中一切都好?” 江桥答:“挺太平的,就是……” 萧泽觑对方一眼,江桥低声道:“就是后宫不□□宁。” 八方征战的萧泽向来对后宫琐事没兴趣,他未成家,与后宫里没有牵连交错的关系,何况后宫也折腾不出什么,因为大王还算清明。 但好像听闻勾践兵败后献来一美人,名曰西施。 萧泽问:“是不是那个越女有问题?” 江桥一顿,面上竟生出两团红晕,似羞似恼,声儿都发颤:“西施生得极美,想必人美心也善,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大王不久前出宫游玩在山中遇险,被一个少年郎救下,然后大王把那个少年带回宫了。” 正殿还有几米就到,萧泽催促:“长话短说。” 江桥急拉住他:“大王赏赐那少年郎金石百斗,现下还正建造府邸,这些也就罢了,大王还和那人称兄道弟,甚至把那人奉为吴国的福星。” 萧泽蹙眉:“那人什么来历?” “最让百官担心的正是这点,那孩子来历不明!”江桥一再低声,仍无法克制情绪,“他初入宫闱就开桌算命,一搭手一摸脸就能算出众人命数,大王……大王曾经……” 江桥不忍说下去:“大王曾和他关门畅谈嬉闹,连早朝都没上,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甚至——” 萧泽垂眸听着,此刻抬眼瞥见江桥面容凄楚,不像忧国忧民,倒像死了爱妻。江桥鼻孔翕张,恨不得捶胸顿足:“甚至把西施赐给了他!” 萧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那不挺好吗?” 江桥吼:“好个屁!” 把西施送人,说明大王并未贪恋女色,送给那少年,说明和少年之间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秘事。萧泽分析一通,挥开江桥大步向前,终于迈进了正殿。 他撩袍叩首,座上的夫差大王已然激动涕零。 与此同时,后宫一隅春花正灿,宫人都在门外候着,内殿中安安静静,没活人似的。深至最里间的小厅,窗边软塌上坐着一美人,鬟鬓衣袂都染着仙气,正是远近闻名的越女西施。 西施一张嘴有点那个:“你都趴半天了,老母鸡孵蛋呢。” 软塌正中摆着方边小桌,桌对面鼓着个包,细看是一件狐裘大氅,大氅底下窸窣声传来,钻出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年郎。 他脸红红,声淡淡:“姐,你回去吧。” 西施穿针引线绣手帕:“予公子,大王把我赐给你了,等你的府邸建好,我就和你成亲了。” 少年名叫林予,正是夫差的救命恩人,他年方十七,看过雄鸟勾搭雌鸟,看过公狗追赶母狗,偏偏自己还不通男女之事。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什么兴致。 其实他不喜欢待在宫里,他只是喜欢和大王讨论阴阳五行,探究天地轮回之奥秘。 西施百无聊赖:“我这么美,你还看不上我?” 林予不好意思地交代:“我把你当姐姐。” 西施忍耐许久,宽慰道:“弟,等咱们成了亲,在宫外逍遥快活,到时候你要游山玩水还是闭关修行都可以。我呢,也可以追求我想要的生活。夫妻关系给大王看的,你不用太在意嘛。” 林予眼一亮:“真的?你想要什么生活?” 西施说:“我想开一间酒肆,以前在越国我就想开,奈何我太美,被勾践献给大王。女人真是身不由已,来生我要做个男人。” 他们俩聊了半晌,聊完听见外面的宫人在小声嘀咕,林予将身体探出窗口:“小冬子,你和小春子说什么呢?” 小冬子跑来答话:“回予公子,我们在说今日进宫的萧将军。” 林予还没反应,西施又探出来:“听说萧将军能以一敌千,而且英俊非凡,真的假的?” 小春子说:“这不清楚……萧将军气势骇人,我们身份低下,就算遇见也只敢垂头快走,不敢偷看。” 小冬子补充:“萧将军英勇,但传闻早年有个神棍,断定萧将军三十五岁之前会战死沙场。” 林予和西施对视一眼,两颗心同时蠢蠢欲动,合计过后拿着风筝前往王宫花园。西施发钗摇晃,捂着胸口说:“我一剧烈运动就心口疼,你来放。” 林予捏着风筝线:“那你看着点,要是将军经过一定要拦住他,我算算他是不是真的会英年早逝。” 他说完开始飞奔,广袖飘扬,蝴蝶形状的风筝扶摇直上,来来回回数遭终于将线放尽,他停下喘息平复,扭脸看见了江桥。 “江大夫!”林予喊道,“怎么最近老碰见你?” 江桥扭捏不答,目光时不时投向西施,西施也是浪,抚着鬓角冲江桥浅浅一笑,勾魂儿似的。林予个嫩瓜不明所以,拽着风筝走到江桥身边,问:“江大夫,你认识萧将军吗?” 江桥回神:“何止认识,我与萧将军是挚友。” 林予惊喜道:“听说你挚友活不过三十五,真的假的?” “予公子休要胡言乱语!”江桥一甩袖袍,“村野愚妇蒙人罢了,要不是看她一把年纪孤寡可怜,萧将军肯定严惩她。” 这么听来,当初的神棍是个老太太? 大殿内的萧泽还在与夫差谈话,光军情就讨论了半个时辰。等香炉中烟雾散尽,夫差笑言:“你一路辛苦了,回将军府好好休息。” 萧泽谢过,走之前问:“大王,听说您不久前带回来一位予公子?” 夫差高兴道:“不错,我与他亲如手足,改天让你们见见。” 既然要见面,萧泽便没再问,拱手告退了。离开正殿寻不到江桥的身影,听宫人说江桥去了东墙边的花园,于是他大步前往。 花园里草木正盛,朗朗晴日下,远远看见江桥站在亭子里,旁边还有一女子。 西施正与江桥聊得开心,恍然瞥见十米外的高大身影,抬手一指:“那是……”得到答案后,她扭着杨柳腰朝萧泽过去,柔柔切切喊了声“萧将军”。 萧泽负手而立,没啥表情地点点头,再无其他回应。等西施做完自我介绍,他想起什么:“大王把你赐给予公子了?予公子呢?” 西施张望一圈:“刚才还在这儿,好像跑那边玩儿了。” 萧泽凝神动耳,隐约听见人呼救,那声音虽然飘飘渺渺,但清脆悦耳。他循声找去,在一处荒院看见了所谓的予公子。 ……说他是公子简直抬举。 林予此刻挂在树梢,抱着横枝树杈哆哆嗦嗦,手里拿着断了线的风筝,眼里流淌着浓浓的惶恐。为了摘风筝爬上树,爬上来下不去,撅着屁股呼喊半晌,谁成想来了个陌生人。 他低头瞪着萧泽端详,感觉对方不怒自威,竟叫他不敢求助。 可是转念一想,他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壮了胆:“来者何人?” 萧泽仰头皱眉:“树上何人?” 林予捏紧风筝骨:“天地阴阳生我,日月八卦育我,普渡苍生全靠我,我就是——大王的救命恩人。” 萧泽想笑,更想一箭把这人射下来:“你就是林予?” 林予赶紧说:“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赶快救我下来!万一我被蜜蜂蛰了,被树枝划了,大王唯你是问!” 他刚说完,只见树下的人丹田运气,蹬着树干一跃而至,刹那间屈身在树影中,和他同踩一条枝干。树冠摇晃,他吓得抱紧树杈,见那人不动,催促道:“你、你离近些啊。” 萧泽装傻:“为什么离近?” 林予急道:“我够不着你……你过来。”他不敢动,心里快被这侍卫气死,可在这影影绰绰间,竟又看着对方的面孔怔住。 他进宫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么英俊的人,怔着怔着回过神来:“你怎么不动,你别气着我了……” 萧泽伸手:“先把风筝给我。” 林予颤巍巍地将风筝递过去,不料对方接过后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那人骗走他的风筝,还抬头看猴似的看着他,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无言地薅断一把树叶。 萧泽心想,狐假虎威,安生待着吧。 林予被对方的不屑激出熊熊大火,不就是几米高的树么,还能粉身碎骨不成?大不了落个残疾,志如钢铁不怕身残,他喊叫一声:“你闪开,我要跳!” 萧泽闻言笑道:“你敢跳?” 林予目光闪烁,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敢跳啊……他梗着小细脖:“本公子还有要事,听说萧将军进宫了,我要去找他,没空和你消磨。” 萧泽这下有点好奇:“你找萧将军有事儿?” 林予绷着腿蓄力:“有神棍说萧将军活不过三十五,我得给他算算,要是假的就罢了,要是真的——” 他回答这句完全是为了转移恐惧,说到一半两眼闭紧,咬着齿冠从树上跳下。耳边清风飒飒,他吓得尖叫一声,扑通撞上什么。 腰间蓦然一痛,林予睁眼,身前是那侍卫的喉结脖颈。对方抱着他徐徐落地,却没立即松手,扣押他在怀中,问:“要是真的就怎么?” 林予怔怔回答:“——那我就帮萧将军化解劫数,让他长命百岁。” 对方放开他,还给他风筝,走了。 他转身冲背影喊:“你叫什么名字?我打赏你!” 萧泽逆光远走:“去将军府找我吧,我等你的赏。” 将军府……那人就是萧泽? 又一阵春风,林予攥紧了风筝。 2 自打上回遇见萧泽,西施就害了相思病,天天倚窗望月,对镜簪花,眼波流转间带着绵绵春意。她还日日在林予耳边吹风,让他尽快去将军府给萧泽算命,无奈夫差弄了本风水秘籍,总拉着林予不放人。 这日阳光正好,林予从大王的寝殿离开,终于得了几天假期。他没耽搁,洗漱更衣后便准备出宫,想起那天答应打赏对方,一时又踌躇起来。 西施急不可耐:“人家是大将军,还用得着你赏赐?” 林予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空手前往。一出宫门浑身舒坦,先在街上逛了半个时辰,经过一间酒肆时清风拂来一缕布帛,带着浓浓的脂粉香。 西施抬头一瞧:“光天化日,唱曲儿的都敢出来抛头露面了,你们吴国风气好差。” 林予也抬头看,果然,酒肆二楼的栏杆处聚着不少人,不乏莺莺燕燕,热闹非凡。他好奇得很,正迷惑时见一风华正茂的男人走到栏杆边,众人显然是他的拥趸。 那人对上他的目光,真诚和善,似有话说。 “哎……”林予不禁出声,还没说完就被西施拉走了。 他们这对未婚夫妇煞是惹眼,贩夫走卒皆引颈围观西施的美貌,林予揽着西施的肩膀充当保护神,招惹了一票妒忌。 终于到达将军府,西施问:“公子,你说萧将军会拜倒在我的裙下吗?” 林予回想起萧泽的模样:“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觉得没问题。” 将军府的管家带着下人出门迎接,林予整理衣冠阔步入府,经过走廊花园,最后步及正堂。萧泽一身便服立在檐下,没端什么表情,似乎对他们的到来很无所谓。 林予距对方半米远,西施越过他婉转低吟:“将军……” 萧泽朝旁边一闪,这时屋内出来一人影,正是江桥。江桥貌似等候良久,迎上西施嘘寒问暖,还哄着人去逛花园了。 屋前只剩萧泽和林予,林予不知如何打招呼才自然,索性咧开嘴笑了。萧泽压下自己那点笑意,打破沉默:“不是来打赏我么?怎么空着手?” 林予闻言负过手去:“西施姐说你什么都不缺,我就空手来了。” 萧泽却要计较一番:“谁说我不缺,眼下正缺个人铺床叠被。” 林予闻言一愣,那不是妻妾干的活儿么?萧泽说给他听什么意思?“你不会是……”他回过神,“你不会真看上西施姐了吧?!” “倒也不是不行。”他凑过去,“其实西施姐也中意你,你们要是两情相悦,我就成全你们,让向大哥给你们赐婚。” 萧泽看他:“向大哥?” 夫差出宫时化名向洧云,林予解释,解释完发觉萧泽还看着他。他大胆回以目光,看见萧泽耳后有一块小小的疤,不仔细看无法发觉,看着看着,情不自禁伸手去摸。 刚一碰到,他倏地收回手,烫到似的。 “怎么弄的呀?”他问。 萧泽说:“被箭擦了一下,要是躲不及就穿过我的颈项了。” 林予吓得将眼睁圆,仿佛在确认对方安好,同时也终于想起来意。他要给萧泽算命,看看对方是否真的活不过三十五岁。 将军府里有一座角楼,林予跟着萧泽登至顶层,倚靠栏杆相邻而坐。他平摊手掌,让萧泽将左手给他,手心贴着手背,传递出阵阵温热。 萧泽的掌心一层厚茧,五根手指骨节分明,指腹带着深深的纹路。林予观察走势,用指尖在萧泽的手心划拉,一会儿画圈,一会儿画线。 萧泽突然猛地握拳,攥紧了他的手指。 他茫然道:“怎么了?” 萧泽撇开目光:“有点痒。” 林予笑起来,掰开对方的手继续看,使坏似的,划拉得愈发轻巧。萧泽再三忍耐,濒临爆发时磨着牙问:“林大师,你算出来没有?” 林予顿时萎靡,尴尬地编道:“你是将相之命,比较费时……” 他内里有些出汗,急的,不知这人为何前命如荒川,难以捉摸。“那个……”他决定先敷衍过去,“三十五之劫实属无稽之谈,你这一生命途坦荡,衣食无忧,不过……” 萧泽好整以暇地看他,看笑话似的。 林予心虚地说:“不过你征战四方,官居高位,看似风光却有着无法与人道之的痛苦。”不等萧泽问,“那种痛苦来自于情感家室,可怜可怜。” 他见萧泽蹙眉,便倾身凑近端详对方的面孔:“三庭五眼门道繁多,你的中庭生得极好,可是刚强易折,太好了反而有隐患。” 萧泽垂眸盯着林予:“具体点,家室怎么不好?” 林予分析道:“你常年在外征战,将军夫人独守空闺实在辛苦,许会另寻知心人。也就是说,别人印堂发黑你发绿!” 呼吸喷洒在自己脸颊上,嘴里却说着句句屁话,萧泽忍无可忍,钳住林予的肩膀向后压去,迫使对方后腰垫在栏杆上,身后便是数十米的高空。 林予吓得大叫一声,勾住萧泽的脖颈紧紧缠住:“饶了我!饶了我!” 萧泽吓唬人:“我最讨厌绿色,喜欢红色,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见见血。” 林予惊出一身冷汗:“将军饶命!我瞎编的,我忽悠你的!你不要扔我下去!” 他抱紧萧泽,万万不敢松手,以为求饶有用。不料身体霎时腾空,耳边微风略过,他轻飘飘地向后仰去,跌落之时萧泽的声音更轻,骂他忽悠蛋。 是骂吗?更像温柔地唤了一声。 林予心脏收缩,被萧泽抱着从角楼顶跳下,落地如双飞燕,毫发无损,只是晕得厉害。萧泽松开他,他却还搂着萧泽,闷着脸,胸膛起伏蹭着对方。 萧泽说:“水鸭子求欢一样。” 林予登时松开手,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仰头看萧泽,结果萧泽径自离开了。他默默跟着,在花园湖边遇见江桥和西施,湖里真有两只水鸭子,正贴在一起戏水。 他拽拽西施的衣袖:“姐,水鸭子求欢是什么?” 西施捶他一粉拳:“我还没跟你成亲呢,你放规矩点!” 他捂着肩膀又问江桥:“江大夫,你听过水鸭子求欢吗?” 江桥俊脸微红:“粗俗,那叫交颈鸳鸯!” 林予晕乎乎地望向亭子,正对上萧泽投来的目光,落地许久了,心脏又突然狂跳起来。他走过去两步,踟蹰着退回三步,如此反复竟越离越远。 萧泽受不了他这憨样,疾步而来行至他面前:“忽悠人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么,怎的这会儿怂得路都走不好了?” 林予再也不忽悠了:“我一看见你,我就,就心里怦怦直跳。”他坦白,小小的声音,说着又后退一步,“我害病了,你好歹死期在三十五,我可能连弱冠都活不到……” 萧泽噗嗤笑起来:“那咱俩是不是得去山上拜拜佛?” 林予当天没走,宿在将军府酣睡一夜,翌日清晨与萧泽去城外的山上祈福。他们俩同骑一匹宝马,林予在后面抓着萧泽的衣服,马蹄飞踏时又环住萧泽的腰身。 他问:“萧将军,你打仗杀敌的时候害怕吗?”问完觉得多余,萧泽是战神一般的人物,铁定是不怕的,于是改口,“都说你战无不胜,那有叫你头疼的敌人吗?” 萧泽坦荡承认:“西南边陲有一劲敌,名叫解玉成,诨名黑面罗刹,很难对付。” 林予听对方讲了一路,到山下时兴致勃勃,拾阶而上见识各种花草树木,萧泽又给他讲各地的地貌景致。他忍不住慢下脚步,落后望着萧泽的背影出神…… 萧泽回头:“累了?” 他说:“将军,我觉得和你待在一起比在宫里有意思。” 萧泽不信:“昨天你还说我让你害病。” 林予追上:“昨天是昨天,今天一切又是新的,到了明天,也许我们变得亲如兄弟也说不定。”他连跳两级,超过了对方。 萧泽喊他:“那你叫声哥哥。” 他转过身:“哥……萧大哥!” 山顶的古刹掩在绿树后头,来往的香客似无断绝,林予和萧泽各燃一柱香,并立于佛前准备祈福。他们齐齐跪在蒲团上,许完愿插上香,谁也没问对方许了什么内容。 走出正殿,迎面撞上一人,林予疑惑道:“你——” 对方看着他笑起来:“你是昨日酒肆外的公子?今日再见实属有缘,在下林获,昨天在以酒会友,让你见笑了。” 林予觉得这人莫名亲切,有些发愣:“我叫林予,和你同姓。” 本来还想多聊几句,无奈萧泽推着他走了,后来才得知,那位林获是吴国的文官,有文曲星转世的美名。 古刹后门比正门更热闹,人们拜完神佛自觉得到庇佑,绕至后头再求一支签,无论吉凶都深信不疑,对解签的神婆千恩万谢。同行见面分外眼红,林予要会会这老太太,结果一步迈出就被萧泽勾住锦带,缠绕着,抻拉着,二人几乎挨住。 他总算寻到时机报复:“干什么,水鸭子求欢一样。” 萧泽闻言大笑,松开他低声道:“那老太太就是给我算命的 那个。” 林予生出一计,这老太太每天少说也要占卜几百人,又隔了那么久,想必早将萧泽忘了。那就让萧泽再算一次,要是老太太口径不一,则证明劫数是无稽之谈。 排队片刻,萧泽在桌前坐下,林予站在身后。 那老太太定睛、咂舌,晃动竹筒递给萧泽,萧泽随手抽取一支,她接过念道:“江河西流,草木背阴而盛;日月沉水,鸟兽奔走而歌。” 林予心中一紧,怎么句句都是异象? “你啊,抱负可施,真心可托,遇灾化灾,百岁安乐。”老太太拍拍萧泽的手背,“其实你命有劫数,三十五岁之前会横死沙场,但是现在逆转了。” 萧泽问:“什么意思?” 老太太答:“江河向西流,草木不见光却繁盛,日月不在天而沉于水,鸟兽能歌唱。你的命途翻转,得救了。” 萧泽又问:“为什么会突然得救?” 老太太说:“因为你遇见了能化解你劫数的人,同时也是你的姻缘。” 林予心惊,不会是西施吧?!不料老太太抬手一指,指尖正冲着他,萧泽回头,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他急道:“看我干吗?!” 二人下山,一路默不作声,再同骑一匹马时林予相当不自在。 “哥……”他小声喊,“你别听那神婆瞎说。” 萧泽应道:“我觉得挺有道理,比起横死沙场,我当然选好的相信了。” 回到王城中分别,林予被送到宫门外,他不好意思看萧泽的眼睛,扭头就走。萧泽追上来拦住他,从怀中掏出一副玉连环。 “你收着吧。” 他接过:“为什么送我?” 萧泽说:“半月后你就知道了。” 林予懵懵懂懂地回宫了,每日修身养性钻研阴阳五行,偶尔想起萧泽便怔一会儿。他还揣着玉连环不离身,恨不得沐浴都带着。 半月后,夫差颁发指令,解除予公子和越女西施的婚约。 众人议论纷纷,各有猜测,林予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暗喜,到达大王寝殿时还偷着乐。夫差长叹一声:“小弟,大哥愧对你!” 他不解因由:“大哥,发生什么了?” 夫差回答:“那萧将军连上了半个月的竹简,要寡人解除你和西施的婚约,寡人不答应,他敢威胁寡人从此不出征……” 林予心脏狂跳,攥着玉连环奔出宫去,宫门外宝马扬着鬃毛,萧泽竟然在等他。 他仰着头问:“要是神婆没说那番话,你是不是根本不会理我?” 萧泽俯身将他拎上马背,怀抱在身前:“你自己算不出来?”缰绳拉紧,马儿嘶鸣着驰骋起来,“每个将士都有战死沙场的觉悟,那算什么劫数。” 林予的后背被萧泽的胸膛撞击着,一时间心如鼓擂,什么话都说不出。渐渐的,他们纵马去得远了,速度也趋于缓慢,萧泽的下巴搁在他肩头:“若有朝一日城墙踏破,战火四起,我定要执剑拼杀的,这点不会改变。” 林予问:“那你招惹我算什么?” 萧泽向他道歉:“算我浑蛋。你拿着玉连环,如果真有生离的一天,那来世我再补偿你。” 周遭春光大好,林予在萧泽怀中挣扎转身,他拥住对方,晃悠着小腿,停止对未知险境的猜测,沉浸于此时此刻的美满安全。 萧泽笑说:“顾着眼下吧,管他那么多。” 林予也跟着笑:“眼下做什么?” 马儿再次飞奔起来,踏草成泥,萧泽抱着他喊道:“走马看花,煮酒烹茶。” 暂不问人间事,且逐春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