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是作者尼卡已完结的民国言情小说,作者尼卡最新新出一则番外,取名“信”,番外讲的是邮递员误将信递进了程静漪家的邮箱里,于是程静漪想办法打开了邮箱,打开邮箱之后她发现了很多以前陶骧投递给她的信,虽然信上没有任何字,但信上是陶骧对静漪“无字的爱”。 一阵风吹开了窗纱,静漪看了看窗外。 大半天树静风止,闷热异常,有了一丝风,似乎有了下雨的希望。这么闷热的天气,没有电,也断了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正常……她转回脸来,继续写信。 这封信已经写了三天,每每提起笔来,总被琐事打断。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花时间写完,因此交代人这一个钟头之内不要打扰她。 书房门还是被敲响了。 “进来。”她应了一声, “少奶奶。”张妈推门进来,站在门口,看着低头奋笔疾书的静漪。 静漪顿了顿笔,抬头看了张妈,“什么事?” “门上打电话进来请示少奶奶。我说少奶奶这会儿正忙,让他们晚些再说,说是不成。” 静漪放下笔,问:“什么要紧事?” 门上守卫和张妈都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如果说有事必定立即来办,那一定是非此时办不可了。 “门上说,邮局新来的那个小邮差,就是刚刚替了老刘的班来的那个,刚才不小心把前面喻家的一封从法国来的信投到咱们家信箱了,急的不行。”张妈说。 “哦,那个粗心的小伙子。”静漪点了点头。 那小邮差她有印象的。小今年才十九岁。眼下邮局负责这一区域信件投递的邮差有两位,每日轮换。小邮差也姓刘,南浔人。他接替的那位老刘是苏州人,不幸死于两个月前那惊天动地的轰炸里。小邮差上来工作这两个月,不断出差错。第一天上班便连人带自行车摔倒在大门前,幸而司机刹车及时,饶是那样也把他们吓得不轻,也害她颈椎旧伤复发,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转。上个月又把她的几封从美国寄来的信丢掉了,邮政所所长亲自带了他来登门道歉,到底罚了薪水。她求情也没管用。 邮政所所长站在她面前满头大汗地跟着道歉,真让人看着不落忍。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各司其职,人总要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 他们走后,张妈才说因为这个孩子,所长也不知挨了直属上司多少骂,因附近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出了错,主人还没说什么,管事一个电话摇过去,就是吃不了兜着。 小邮差看着敦厚,也是有些太敦厚了,有时未免让人头疼……可这世道,除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否则因为一点小事让人丢了饭碗,又何必? 家里往来的邮件甚多,有时一日便好几个。她倒叮嘱门上多多关照来送信的邮差。 “门上不是有信箱的钥匙?开了信箱拿给他去好了。”静漪说。 她有点诧异地看着张妈。 这是极小的事,怎么还非要在这个时候来打断她写信么?还是……她看了张妈,等她讲清楚些。 “是这样的,少奶奶。小刘是把信塞到那个邮箱里了。”张妈说。 静漪看她两手合在一处扣在身前,从姿态到神情都有些无奈,不禁笑了。 她说:“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偏偏犯了这样的错误呢?明明邮差都该知道的,信和报纸都要投到二号信箱。二号信箱位于大门左侧。一号信箱是不能投的。 那个信箱从她住进来,就没有开过。 那是陶家人都知道的,七爷专用的信箱……尽管也没有见他有什么邮件。但凡有他的信件,还是专人负责,才不会投进那个信箱去。 陶骧离家前,她因为好奇问过,他轻描淡写地说钥匙早不见了。 能有什么办法? 横竖还有个备用的,也就罢了…… 连遂心都知道那是爸爸的专门信箱。只不过她从未见过爸爸开那个信箱。当然钥匙也就更没见过了。 “那这个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呀……要不这样好了,让小刘等两天。我想办法联系牧之,问下那个信箱要怎么办。”静漪说。 出于安全考虑,家里大门铸造地非常结实,信箱在厚重的大门内,想用外力切割开都是很难的。 “门上说他们已经告诉过小刘那个信箱好几年都没有打开过了,小刘在门房哭呢,说这下真的要丢工作了。喻家那信件是顶要紧的……”张妈说。 静漪沉吟片刻,说:“可是我们没有钥匙。即便有,也不能随便去动那个信箱的。难道真要锯开?那锁又是内嵌的,很麻烦的。” 张妈没出声,只是望着静漪。 静漪本想硬了心肠不管这事,但再看看张妈,却又有些不忍,只得放下笔来,说:“看来我这封信是甭想干干脆脆地写完了……可要怎么办呢?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到钥匙。 可陶骧不在家,他的东西她向来是不会乱动的。这次他离家前,他书房里一本书扣在桌角,就保持着那个样子一直没变…… 她手指在桌上轻轻拍了拍,摇了摇头。 张妈出主意道:“少爷不是现在徐州?少奶奶摇电话去问问能不能想起来钥匙放在哪里就好了嘛……只是开回信箱,难道里头会有什么怪不成?” 静漪道:“巴巴地因为这个事摇电话去问,他那脾气你还不知道么?那还不要憋着一肚子气从徐州回上海来发火的?” “那不是正好。”张妈笑道。 静漪听了微笑道:“他要发火就让他在电话里发火好了。上海现在这个局势,哪个敢让他回来哦……” “少爷如今再不跟少奶发乱发火的。”张妈笑的眯了眼。 静漪一笑。 是呢,隔山隔水的……每一次见面都是劫后余生。 “那要怎么办才好?”张妈见静漪笑了一笑就不说话了,像是出了神,轻声问道。 “也许电话是要打一个的。”静漪看看表。 “给少爷打?”张妈眼睛一亮。 “不。”静漪摇摇头,拿起桌上电话机听筒来,看了张妈。“你去同小刘讲,让他不要着急。要是还有需要送的信只管去送,晚些时候回来,自然信就有了。” 张妈见她这么说,想想少奶奶从来都是说话算话、不发虚言的,应了声便退出去了。 静漪便给梅艳春打了个电话,“我记得你那天说过,家里有个人很会开锁的佣人,是不是?” 小梅说是有这么一个人。 “能不能借他出趟差?我家里有个难办的事。”静漪想着那锁孔,因长久不用,已经有些生锈了。 也是啊,风里雨里的,就算有人时常上油维护,也难免生锈。 她没跟小梅解释具体的情况,小梅也没有问,过了几分钟摇电话回来,说一会儿自己亲自带人过来。 静漪放下听筒,出了会儿神。 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不知为何做了这个决定,让她心中有些忐忑……从窗子里吹进来的风有些凉意了,看来不久会下雨。 暴雨欲来,屋内越发暗。 她取下灯罩,划了根火柴,点了灯。 书桌被这团小火苗照亮,纸上的字迹清晰起来。 这是她写给在美国的老师的信。下个月有慈济的医生团体赴美参观学习,最近往来的信件和电报都在安排这件事。日常工作十分繁重,这些琐细的事也只能利用琐细的时间见缝插针地去做…… 一个钟头之后,她信也写好了,小梅开车载着家仆也到了。 外面起了风,雨还没有下,天色已黄暗。 静漪出来,见小梅在客厅等着,并不见别人,便问:“人呢?” “在外头等。”小梅忙答道。 “怎么不带着进来喝杯茶?吃点茶点也好。”静漪轻声细语地说。 小梅笑笑,说:“不用的。” “那不像样。到这里来是来出工出力的。”静漪喊了张妈来。 张妈知道她的意思,说已经请到偏厅坐了,茶点都上了,少奶奶放心。 静漪点点头,小梅笑道:“真不用这样的。他这门手艺好些年不用了,怕是生疏的狠了。我父亲听说要他来,还吩咐要是做不好,回去等吃板子好了。” 静漪微笑道:“竟还惊动了梅先生。” “老单出梅家大门,是得我父亲同意的。”小梅捻了块点心,压低声音道:“当年被我父亲收入门下,就立了这个规矩……走投无路时是我父亲硬是把他保了下来的。今儿这趟差,用到他老本行,我父亲不开口,他不敢动用的。从前发过誓。” 静漪轻轻点了点头。 梅家她去过几次,比起其他豪门巨富来,梅家的佣人都有些“奇形怪状”的。想来都和老单似的,有些来历吧…… “这个好好吃。张妈手艺又有精进。”小梅边吃点心边夸奖。 张妈眉开眼笑,道:“梅小姐太捧场。已经给您准备了果盒子送到车上去了。” “谢谢张妈……那我先不吃了。张妈,你去和老单说,就说我说,该去干活了。”小梅道。 “不急。让他从从容容喝杯茶。”静漪说。 “已经好一会儿了。”小梅说着看张妈。 张妈看看静漪。 静漪说:“再等等。我们也出去看看的。” 小梅好奇地问:“到底那信箱有什么要紧?” 静漪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原本是最好不要去动,只是邮差小刘都哭鼻子了,不能不马上把这事儿办了。到底是与人一个方便。” 小梅笑问:“老太太和遂心没在家?” “午后就去安娜老师那里了,老太太陪着去了。近来老太太很喜欢同遂心一道出门去,也可以跟安娜老师聊聊天。”静漪道。 “陶司令不在家,老太太也有些寂寞。安娜也是个寂寞的老太太。”小梅叹道。 静漪点了点头,问:“省身最近没有消息?” “他的消息,我都是从报上看的。”小梅低声道。 静漪见她神情有些落寞,想说什么,又想到从陶骧这次走了,很久没有通过消息,自己要知道陶骧的消息还不是一样要从报上看么,轻易也不去打扰他……她便只点了点头,道:“也许过这一阵子,局势好转了吧。” 小梅轻轻应了一声,看看时间,说:“我去喊老单。” 静漪见她起了身,也起身走了出来。 小梅站在偏厅门口,家里男仆小靳带着老单从里面出来。 “程院长好。”那老单摘了礼帽,给静漪鞠了一躬。 静漪见他头顶几根稀疏的头发,软塌塌贴在头顶,一张脸又窄又短,眼睛倒出奇地大,可皱纹一叠叠的,一张脸倒像个皱巴巴的核桃上安了两只大葡萄……真其貌不扬。并且他拿着礼帽的右手,缺了食指和中止……静漪一瞥,看出那断指并不是先天性的。 她微笑道:“劳动单先生了。” “蒙程院长看得起。”老单腰又弯了弯。 “那就快去看看吧,看着样子很快下雨了。”小梅催促道。 老单又鞠一躬,由男仆领着先出去了。 静漪和小梅也出来,张妈让人带上伞跟过去。 “让小靳开车过去。”静漪吩咐道。 看着他们上了车,小梅说:“我们也乘车去吧?” “我倒是想走走。”静漪道。 “那就走走吧。”小梅点头,看看她,问:“没吓着您吧?我本来想让他在外面把活儿干了就打发他走。哪知道您这么客气……” “怎么会呢。”静漪微笑道。 “他经常吓哭管家的小孙子。家里下人的小孩子,一听说老单要来了,马上都变得很乖。”小梅笑起来。 静漪笑笑。 天气闷热,走了这么远的路才看到大门,她都有点后悔没有乘车出来,不过已经能看到老单在小靳、小刘和门上守卫的陪同下正忙着开锁了,她才舒了口气。 “您近来精神似乎不很好。”小梅有些担忧地道。 “总是睡不好。”静漪道。 “不要过于担心。”小梅安慰静漪。 这安慰有些无力。 有哪个心上的人身在战火中、在最前线,还能安眠的呢?何况她又有那么多的事要做,那么多的人要照料…… 静漪轻轻拍拍她肩膀,“我没关系的。” “太太。”门上守卫看到她,忙行礼。 那邮差小刘一转身,鞠躬鞠的都要一百二十度了,一叠声儿地谢谢陶太太…… 静漪微笑道:“不客气的。” 这孩子年纪有十九了,身量却还像个小少年……她想想,麒麟他们表兄弟几个也是小小年纪就要参军去了。 战火燃烧到哪里,哪里的少年都要迅速长大…… 忽的随着“哗啦”一声响,老单沉声道:“开了!” 静漪看那打开的信箱。 里头空间颇大,设计的也颇为精妙,从底部抽出隔层,才知道里头堆积了不少信件。老单把信件都取出来,由小靳拿了个盒子装上,端了过来给静漪看。 静漪看那最上头的一封信确实是喻家的,便交给小刘,“以后当心些。莫再投递错了。” “谢谢陶太太。”小刘接了信,又抹了把眼睛。 静漪微笑着,跟小靳说好好送出去,别忘了给小刘带上盒点心, 小靳和小刘走了,老单问这信箱要怎么办,是这么开着呢,还是怎样? “这锁是德意志制造的保险锁。好几层机关,没有专用的钥匙很难打开。锁起来倒简单。只要这么一推,推进去就锁上了。”老单演示了下。 静漪看着那空荡荡的信箱,再看看自己手上这一摞信,说:“晚些时候我再处置吧。” 老单点头,默不做声把他的一套小工具都收了起来,在一旁站着等吩咐。 小梅说:“那我们就走吧。” “吃了晚饭再走。”静漪说。 小梅看看她手上那一盒子信,笑笑,道:“哎呀,就这点事情,我们茶也喝过了,点心也吃过了,还要拿上些,再留下来吃晚饭,实在不好意思了。况且我父亲还等着老单回去另有事情呢,得走了。” 静漪听她这样讲,便点了点头。 门上守卫摇电话让家里的司机替小梅把车子开出来。静漪送他们上车离开,才乘车回到大屋。 路上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噼里啪啦地落在车顶车窗上,声音又密又响,不一会儿便成了瓢泼大雨。 车子停在庭前,她下了车,已经雨落如瀑,地上雨水也早汇成了溪流。 风把她的旗袍下摆吹起来,缠在腿上,有一丝丝的水雾飘进来,她下意识将装信的盒子捂紧。 张妈赶着出来,说:“少奶奶快点儿进来,外头凉了。” 静漪进了门,张妈看她抱着盒子,咦了一声。 “信箱里这么多信……都是投错的么?”她问。 静漪则问:“安娜老师那边有电话来没有?” “没有。想来雨下得这么大,下了课也不会就走。”张妈说。 “摇电话过去给司机听,就说我说的,雨太大了就别急着回。”静漪吩咐着,穿过走廊往书房走去。 张妈答应着去打电话了。 静漪进了书房,随手带上门。 盒子放在书桌上,她这才仔细看这些信——大概有几十封,信封得很好,只有一个信封因时间久了开了胶,露出里头的信瓤来。她拿起来捏一捏,里头装的信纸有厚有薄……不过没有一个信封上有字。 她坐下来。 但这信封和信纸,是她的。 这一点确信无疑。 那一年,她刚刚和他成亲,有订过那么一批信封和信纸。他用的那一份,花样是她用钢笔画的竹子,她的是梅花……后来离开陶家,能带走的东西很少。这些日常用小东西,哪里还想的起来,便是想的起来也不便带走,就都留在陶家了…… 她呆坐良久,终于还是拿起那封开了封的信来,把信瓤取了出来,轻轻展开。 她能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此时一想,连他当时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能想起来……那时他说,那家的纸很说得过去的。 果然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微微有些泛黄,纸还是如丝绸般的光滑。 她慢慢将信纸打开。 纸上没有半点字迹。 她愣在那里。 她觉得是不能私自开“别人的”信的,看不到信的内容固然让她大大地松了口气,可这样空白的信,又让她好奇心顿时大大地增加了……她拿起信纸来,对着灯光看。 没有字迹。 拿下灯罩,在火上略烤一烤,还是不见字迹。 她把信纸平铺在桌上,侧着脸看,不,并没有…… 她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用密写药水写的信? 不是没有可能…… 她克制了自己马上去找显影药水。 突然间出现在面前的这些信让她心神有些乱。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对,这无疑是陶骧写的信,除了他没有别人……那么,收信人是谁?用她的信纸,是写给她的吧? 可每一张信纸都空白,每一个信封都空白! 静漪站起来,走到窗前去。 雨下得小了些,可仍然势头不小。 她回了下身,看着铺在桌上的那些信封,有种冲动要马上摇个电话打给他,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她忽然听到外面汽车响,是遂心回来了。 她将信重新放进盒子里,正准备出去,书房门被敲了两下,没等她说进来,门一开遂心从外面跑了进来。 “妈妈!”遂心撞到静漪怀里,“外面雨下得好大,我去后院看鸭子戏水好不好?奶奶说要妈妈您同意才行。” “哦,雨有点大吧……”静漪有点心不在焉地,拉着遂心的手,一起出来见陶夫人。 “没关系的!我会穿雨衣。”遂心道。 “可是谁陪你去,不也得弄得一身湿?”静漪道。 遂心不出声了,嘟嘟嘴,说:“那雨停了再去。” 静漪摸摸她的头,说:“这才乖。” 母女俩走出来,静漪见陶夫人坐在沙发上,正在喝茶,看见她们,笑道:“怎么样,能去看鸭子戏水吗?” 遂心跑到祖母身边,攀着她的颈子道:“妈妈说雨停了可以去。” “我怎么说来着!”陶夫人拍拍遂心,看着静漪道:“囡囡今天琴弹得好极了。安娜老师夸奖她了,还给她好好指点了指点新曲子……囡囡,安娜老师怎么说的?” “要我把新学的曲子弹给妈妈听。我现在就去!”遂心马上跑到钢琴那里去。 静漪微笑着,刚要坐下来,就听到书房里电话响了。 “母亲,我先去接电话。囡囡等我一下。”静漪说着,往书房里来。 外面传来钢琴声,她微微一笑,拿起听筒来,还没开口就听到那边一声低沉的“喂”。她心跳几乎漏了一拍,一时竟没能应声。 通常他的电话都是转了几转,还要机要秘书接通后再请他说话的,突然这样,像毫无预警地面对了什么意外状况,她愣在那里。 “怎么不说话?”他声音里有点笑意。 “哦……哦你怎么打电话回来了。”她轻声说。 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定不好听……她忽然鼻尖泛酸。 “我在等南京的电话,有五分钟的空挡。”他说。 “嗯。”她点头。 这个人……再也不会说是想她了,想趁着有这样一点点时间给她一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也让她听听他的声音的吧。 “最近身体好吗?总没有你的消息。”她说。 “很好。别记挂我。你好吗?家里呢?”他问。 “都好。”她说。 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她一时想不起来,像是要把这几分钟都用来听自己的心跳和对方的呼吸声…… “没什么特别的要和我说的?”他问。 “有……”静漪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今天……有点意外情况,把你的信箱打开了。” “嗯。”他应着。 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他的什么反应……放在私密角落的私密信件,被发现了应该不太愉快吧……假如不是生气的话。 “是……写给我的吗?”她问。“我看到了,用的是我的信纸和信封。” 她强调了一下。 可用她的信纸信就是给她的? 他完全可以用已经被主人遗落的纸写任何东西、写给任何人…… “……嗯。”他应着。这一声要重一些。 “可是……为什么没有字?”她问。 他没出声。 沉默让时间忽然变得漫长起来。 她听见那边有人在提醒他接电话,便说:“我回头会把信放回去锁好……等雨停了。这边在下大雨。” “我知道。”他说。 “那就等雨停了……” “不用。信你收着吧……或者扔了也没要紧。”他说。 她不出声了。 “我得去接电话了……你先挂吧。”他说。 每次通电话,他是让她先挂,她是让他先挂。没有旁的,大概都是想多听一两秒钟彼此的声音,而每次告别,都可能是永远…… “你先。”她说。 知道他赶时间,那么这一次是她多赚两秒。 她忽然非常后悔把这件事说出来。 这是多么珍贵的几分钟,一定要浪费在其实无关紧要的事上么…… “牧之,对不起。”她说。 “静漪。”他说。 “……嗯?”她觉得眼泪要流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难过。 “字我写了,只是没有用笔而已。”他说。 她愣住。 “保重。替我亲囡囡。再见。”他说。 电话挂断了。 她握着听筒站在那里,外面风雨大作,八月里,那风吹出了寒冬腊月的苍凉……而遂心的钢琴声也如疾风骤雨,似乎能狂扫一切。 她放下听筒。 看了那些信一会儿,默默地拿了起来。 她一封封地拆着信。 是的,没有一张信纸上有哪怕一个字。 一个字都没有的信……有的信瓤里是十几页叠在一起,有的只有一页。 可不管是十几页还是一页的,此时拿在手里都觉得沉重。 经过他的手的这些信,在她手上,似乎还留有他的体温。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没有字…… 不知有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当她想起他来的时候,有许多话想说,只是无从说起,也说不出。那些话如果写下来,会写一整夜吧,用掉像这样厚厚一叠纸……而夜复一夜,总有说不尽的话。 无主的情话,只能在心里默默讲。 原来他也像她一样,曾经有许多许多这样的夜晚。 静漪把信纸都塞回信封里,小心放好。 穿过过去的时光而来的这些信,她会慢慢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