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恢弘大气的镇南王府,沈青杉心里百味杂陈。 沈家祖上是开国功臣,跟着大云国的高祖皇帝打天下,为国捐躯的沈氏儿郎,迄今为止共计三十七人。 这王府的每一片碧瓦、每一方青砖,都是满门忠骨支撑起来的。 可即便如此,终究没躲过云岳的猜忌,一杯毒酒葬送沈氏满门。 十万沈家军折戟南疆,天下大乱…… 沈青杉眼底漫起薄红,胸腔里怒火灼灼。 云岳! “幺儿回来了,怎么这样早?” 沈阔海从宫里回来,见沈青杉站在假山前,怔怔的出神,笑着问了一声。 那熟悉的“幺儿”,令沈青杉沉闷压抑的内心,倏地一颤,仿佛断了根弦,深深地扎进肉里。 泪水夺眶而出。 “爹爹!”沈青杉扑过去,乳燕投林似的,扑进镇南王怀里。 那宽阔温热的胸膛,令她的心瞬间落定在胸腔里。 所有的慌乱无措,刹那间消弭于无形。 “怎么了这是?幺儿,怎么哭了?谁惹你了,跟爹爹说。” 沈阔海急了,眉头拧得死紧,转脸问道:“归雁,征鸿,你们不是陪小姐游湖去了么?怎么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回王爷的话,今日游湖,小姐兴致颇高,并无异样。方才还好好的,婢子也不知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阔海摆了摆手,示意归雁征鸿先下去。 “幺儿莫哭,有什么委屈只管对爹爹说,爹爹为你做主。走,咱们回屋,喝口热茶,烤烤火去。” 沈青杉从沈阔海怀里抬起头来,贪恋的不想离开那温暖的怀抱。 自打七八岁后,她便甚少与父亲如此亲昵。 重生归来,乍然见到慈爱的父亲,她实在想不顾规矩,将满身脆弱尽情释放。 就一下,一下就好。 —— 沈阔海携着沈青杉的手,走进暖阁。 归雁征鸿将火盆挪近些,添了炭,倒上热茶。 “幺儿,哭什么?跟爹爹说说。” “我……我想阿娘,想哥哥们了。”沈青杉垂着眼帘,生怕被沈阔海看出异样。 沈阔海一听,松了一口气,明亮锐利的眼中盛满慈爱的笑意。 “这昨日才到京城,你今日便哭哭啼啼想阿娘想哥哥,可不叫人笑话么?” 沈青杉就笑,扯着沈阔海的手臂撒娇。 “爹爹不说,谁知道?” 沈阔海拍拍她的手背,怜爱之情溢于言表。 “过个三五日,爹爹便向皇上进言,回南疆驻守。咱们快马加鞭,争取赶得上同你阿娘哥哥一道过年。” “哎,好。” 沈青杉虽是笑着答应,心里却很没底。 前世的今日,她救了落水的岳王和十一皇子,隔天赐婚圣旨便下来了。 腊月初六,她便入了岳王府,再没回过南疆。 如此赐婚定然是避过了,但能否安然回到南疆,却是未知之数。 —— 午后,岳王落水、昏迷不醒的消息便传遍玄武大街。 “小姐!小姐!您可知今日游湖所遇见那顽童是何人?” 归雁咋咋呼呼地叫嚷。 沈青杉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卷,随口问道:“谁呀?” “十一皇子!那顽童竟是十一皇子!”归雁手拍胸口大喘气,“我的老天爷呀!得亏他没在咱们船上有个好歹,否则……” 说着悻悻地撇撇嘴,心有余悸地道,“小姐不知道,那十一皇子是同岳王一道游湖。十一皇子贪玩,上了咱们的船,倒是幸免于难。” “哦?此话怎讲?”征鸿正拨着炭火,闻言直撇嘴,“难不成岳王遇刺了?” “虽非遇刺,也差不离了。” 归雁摆了摆手,坐下捧着热茶杯暖手,“你不知道,岳王所乘的画舫,行到湖中竟然沉了。” 征鸿一向沉稳,听了这话,也不禁惊呼了声。 “啊?这冰天雪地的,船沉了,那可不得要命么?便是水性好,冻也要冻死了。” 沈青杉蹙了蹙眉,问道:“那岳王现下如何了?” 归雁摇头叹气,一脸惋惜:“这会儿太医们都还在岳王府呢,听说已经预备下喜木寿衣,冲喜呢。岳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全看造化。” 沈青杉枕着书,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若是一觉睡醒,便能听到岳王薨逝的好消息,那就省心了!!! 不知何时,起了一场大雾,眼前白茫茫一片。 “娘亲救我!疼!孩儿好疼啊!” “娘亲……娘亲……抱抱我……” “娘亲……孩儿不想离开娘亲……” 那稚嫩的声音哀嚎着,断断续续,忽高忽低。 沈青杉的心脏,仿佛被钝刀死命的搅,痛得她张着嘴巴,用力呼气,却怎么也无法缓解些许。 她张开双臂,想拥抱住什么,却抱了个空。 她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染红了裙子,在身下汇成一片血河。 云岳眼底猩红,攥着拳,咬着牙关,仿佛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他说,青杉,你信我,我绝不会让我们的孩儿白死。 他说,青杉,在我心目中,你才是最要紧的。 可是当晚,他就去了岳王妃房里。 两个月后,岳王妃有了身孕。 沈青杉惊醒时,冷汗淋漓,额发濡湿,活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小腹隐隐作痛,耳边依稀还回荡着那稚嫩的哀嚎声。 前世,她也曾真心爱过云岳。 可是两个孩儿遭岳王妃毒害,胎死腹中,云岳视而不见,依然对岳王妃宠爱有加。 那时,她的心就死了。 后来云岳病重,得知自己时日无多,设计毒杀她的父兄,几乎灭了沈氏满门。 沈青杉的双手攥得死紧,骨节青白,格格作响。 漫天漫地的恨,逼得她无法呼吸。 许久,她才冷静下来。 她没死,沈家还在。 那些悲痛的过往都还未曾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这一世,她一定会护沈家周全,绝不让悲剧重演! 至于云岳,灭门之仇,祸国之恨,不死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