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寂低低地骂了一声:“他怎么回来了?” “你不是说教练这周晚上都要去市里开会吗?”林招招扯着陈寂的袖子,跟他一起轻手轻脚地收拾书本。 他们所在的角落隐蔽,暂时还没被发现。 林招招小声问:“应该没事吧?等他走了我再偷偷溜,如果我被抓住了,打死也不把你招出来。”她的眼睛明亮,“我很有义气的。” 陈寂默默看了她一眼,无情地告诉她这世界有多么残酷:“你不如再看看?” 林招招疑惑地歪了歪头:“啊?” 此时操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夏日的风燥热不安,路灯下偶尔有只野猫跑过,草丛微动,黑沉沉的天空上,淡黄色的月牙高高悬挂,喧闹后的平静使夜更沉寂。 陈寂抬了抬下巴,操场尽头是宿舍楼,在黑暗里像个庞大的怪物。很快,宿舍楼里的灯光次第亮起,整齐的下楼声传来。所有人在操场尽头排成两列,报数声交替响起。 “我的妈呀。”林招招看呆,她回过头看向陈寂,“你完了。” 陈寂淡淡地应道:“嗯。” 那边正好报数完毕,周尽燃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像个小喇叭般清脆响亮:“报告教练,应到20人,实到18人,顾则休假,陈寂缺席。” “陈寂去哪儿了?” “报告教练,不知道。” “谁知道?” “报告教练,没人知道。” “归队!” “是!” 周尽燃小跑归队,往操场那头瞥了一眼:别怪兄弟不救你,兄弟不敢救,兄弟不知道怎么救,兄弟也要受罚。 林招招干着急:“怎么办怎么办?陈寂,怎么办?你们教练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我记得上次你去比赛,他在场下凶你还被罚黄牌了。” “见到他不要提这件事。”陈寂拉住她的手腕,他体温低,手指冰凉,紧贴着她的脉搏。他稍稍用力,拉着她往更隐蔽的地方走:“你先躲起来。” 林招招吐槽:“这里蚊子很多。” 陈寂说:“忍忍。” 林招招恨恨地道:“直男!” 陈寂侧过脸,问:“什么?” 他侧过脸的角度太好了,棱角分明的脸正好被稀薄的月光笼罩,能清楚地看到挺拔的鼻梁,纤长的睫毛撩起月光。饶是看这张脸看了十几年,林招招还是冷不丁地被帅到了,她贴着墙,说:“看到你的侧脸,我想到一句话。” “说。” “如刀削般的侧脸,硬朗好看。” “刀削……”陈寂带着她拐了个弯,总算脱离了操场能看到的范围。他抬起眼,说:“听起来很疼的样子。” 林招招白了他一眼,问:“你要走了?” “我是要牺牲了。”陈寂面无表情地满嘴跑火车,看她一脸嫌弃,不由得笑了笑。 他笑起来时,好似春日白雪般,掺杂着凉意,偏偏左脸又有酒窝浅浅,像在盎然春意里窥见了夏日的炽烈,转瞬却又被收了回去。 陈寂说:“我去了。” 林招招说:“不送。” 陈寂瞥了她一眼:“……” 林招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要想我以后还能过来给你补习,你不牺牲谁牺牲?” “你知道上一个点名没到的后果是什么吗?” “什么?” “加训加到进医院。” “这么恐怖?” 陈寂说:“夸张手法。” “……”林招招推了推他,“不是,陈寂,你说那么多图什么啊?你走不走?” 陈寂说:“放松一下,看你是不是还那么好骗。” “无聊!” “走了。”陈寂转身,走向光里,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留林招招一人在原地喂蚊子。 林招招表示:如果可以,我也愿意跟陈寂一起牺牲,总比在这里喂蚊子好。 她边这么想边打开了手机。 微信里的群消息像炸了般,不少人在群里@她,她好脾气地一个个回完,才从最下面把只有三个人的群拎了出来。 群名:我嗑的CP是真的。 林招招:啊,好饿。 云汀:我也好饿。 林招招:你也好直男哦,怪不得现在都没对象。 云汀:? 林招招:微笑。 云汀:我没你这样的外甥媳妇。 林招招:云汀先生,嗑CP嗑到正主面前就不太好了吧? 云汀:你今天不是跟陈寂见面去了? 林招招:……是见面了。 云汀:偷偷见的? 林招招:是偷偷没错。 云汀:那不就行了! 云汀下结论:你们是真的。 这……林招招看着对话框一时失语。虽然话是没说错,她是来见陈寂了,也是偷偷来的,但不是约会啊!是补习啊!是为了陈寂能考上大学啊! 太猥琐了,这位云汀先生。 林招招发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然后输入: 说正事啊。我给陈寂补习到一半,教练回来了,刚刚点了名,陈寂不在。 云汀:那他完了,他们教练特别可怕! 林招招:我怎么感觉你很开心? 云汀:谁让他跟你约会的!这是他该承受的。 林招招真的很庆幸自己从小就认识陈寂的舅舅,不然肯定会被当场气死。 是的,云汀是陈寂的舅舅。 亲的。 陈寂的家庭说特殊倒也挺特殊的,他是由舅舅云汀带大的。他妈妈云静在他三岁时就去国外进修了,把他丢给了仅有十八岁的云汀。云静走的时候对云汀说:“我把你养这么大,你也该干点事了。” 长姐如母,命令如山。 云汀咬着牙,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硬是把小陈寂带大了。林招招跟陈寂打幼儿园就是同班,林家爹妈因为人很好说话,被云汀叨扰了十几年学习如何教育小孩,看看能不能让陈寂的成绩跟林招招一样好。 到了初中,陈寂突然对打乒乓球有了兴趣,且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 云汀乐了,把学习什么的丢到一边,先让陈寂学打乒乓球。于是陈寂一路从校队打到区队,从区队打到市队,再到省队,后来在某次国家级比赛中斩获冠军,“冷神”之名就此打响。 然后……他没考上大学。 云汀冷笑:“呵呵,我们不在乎。” 陈寂默默地说:“我在乎。” 云汀丝毫没有长辈的架子,每天嘻嘻哈哈地跟他们玩闹,以至于三人之间没有一点代沟,如果云汀没那么想撮合他们的话就更好了。 林招招和陈寂的关系,用云汀的话就是:“青梅竹马,小可爱和校霸,这不是言情小说的标配吗?你们不在一起合适吗?退一万步说,你们不都是单身吗?” 这一问把林招招问住了。 “我不是。”陈寂说。 林招招心里咯噔了一下,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向陈寂。陈寂从口袋里掏出乒乓球,一副深沉的样子,说:“我已经跟我的乒乓球领证了。” 林招招伸手打他:“一点也不好笑!” 云汀则谴责陈寂:“你的心里没有乒乓球拍的位置是吗?渣男!” 三个人就这么在陈寂基本上不参与的情况下打打闹闹到现在,之所以说他不参与,是因为他不爱在群里聊天,聊天记录里基本上只有林招招和云汀的消息。 林招招见云汀根本不在乎自家外甥是不是受罚,又苦于被蚊子折磨,便不再跟云汀聊天了,她决定去看一下陈寂是否还活着。 她靠着墙慢吞吞地挪动脚步,摸索了半天才摸到墙角,然后探头出去。天愈发晚了,燥热的风渐渐安分下来,微凉的风横贯空荡的操场,宿舍楼上的白炽灯光打在操场上,隐约传来数数的声音。 “……三十五、三十六、三十七,加速!” 单杠上正在做引体向上的身影收到指令,默默加速。 数数仍在继续,并越来越快:“三十八、三十九。” 是陈寂。 林招招拿出手机,及时汇报: 陈寂在受罚,做引体向上,已经做到第四十个了!郑教练好可怕。 云汀:陈寂,好惨一男的。 林招招:云汀先生,我劝你善良一点。 云汀:你要去救他? 林招招秒 :不了吧。 云汀:鄙视你。 操场另一头。 豆大的汗珠顺着陈寂的脸滴落在草地上,与深夜的露珠混在一起,在风吹草动中被甩向空中。 呼吸声急促,心跳如鼓点愈发猛烈。 郑同冷漠中带着怒气地数着数,在冰冷的月光下像……陈寂愣了一下,想到队友的形容,暗暗赞同,对,像个大魔王。 陈寂走了下神,动作迟缓了半秒,手背被抽了一下,他“咝”了一声,继续加快动作。 郑同说:“自己数!” 陈寂说:“是。” 像赌气般,陈寂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响彻寂静的操场。 郑同问:“不服?” 陈寂目视前方:“不敢。” “为什么罚你?” “六十八……我大晚上的乱跑不回宿舍。” “不对。” “七十四……我不知道!” “罚你明明就在基地,三十秒却没有回宿舍,反应太慢,该罚!” “八十四,八十五,八十六。” “说吧,人呢?” 陈寂的动作停住,他诧异地看向郑同。郑同瞪他:“我允许你停了吗?” 不停还好,动作一停,肌肉骤一放松,酸痛感顿时袭来,怎么也提不起来了。陈寂咬着牙又完成了一个引体向上。 郑同“啧”了一声:“我就说凭你那机灵劲,敢在外面浪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溜回去。” 陈寂默然,他就当教练在夸他好了。 “这次居然等报数都完了你才出来,肯定是藏人去了!藏哪儿去了?一训练馆还是二训练馆?健身房还是图书馆?” “我们这儿居然还有图书馆?” “这是重点吗?”郑同眼神似刀,“早恋是吧?刚刚拿了公开赛的冠军就飘了是吧?我在跟你说话你怎么还在做?!给我下来!” 陈寂完成最后一个引体向上,跳下来,站好,下巴微抬:“我没有。”“没有什么?” “没有早恋,没有飘。” “那就是承认藏人了?” “……”陈寂暗暗咬牙,老狐狸,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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