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阮秋伶。” “性别。” “女。” “入院原因。” “嗯……” “入院原因?” “医生?” “嗯?” “你每次查房都非要听我被农用小卡车一个急转弯掉头吓到,然后连人带高跟鞋一起摔进路边排污池的事情不可吗?还有,我那双高跟鞋真的很贵!一个星期前还有神仙在梦里暗示我,只要我穿上那双高跟鞋就会遇到自己的……” “阮秋伶女士,我们是按照程序工作,请您配合。” 问话的医生像是故意挑事,他胸前挂着“科室主任江浩”的牌子,阮秋伶气得想当场放弃治疗。可眼下,她一没钱,二不确定到底是什么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样就对了嘛。在医院不好好听医生的话,可是会吃——大——亏——的哦。”似乎是担心阮秋伶不理解,江浩强调道。 见阮秋伶安静下来,他佯装翻开病历,余光却瞟向了查房队伍末尾戴着口罩的新面孔。 那位“新医生”长得似乎有几分好看,高鼻梁、高眉骨搭着小麦色的皮肤,眼睛很漂亮,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格外深邃,遇上阮秋伶的那一刻有刹那失神。他站在查房队伍末尾,远远地望了病床上的女孩一眼,示意式地往靠近门的地方挪了挪。 该走了,江浩心领神会。 “好了好了,我们先走了,你好好养伤,别乱动,否则这点扭伤我还得给你再上夹板。”临走前,江浩习惯性地伸手捏了捏阮秋伶包成粽子的腿,又在队伍末那位“新医生”火辣辣的目光下把咸猪手收了回来。他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足以震慑住病人,但只要阮秋伶愿意老老实实地躺着,她那点小骨折痊愈的速度就能加快。 她越早离开,某个“麻烦的人”就会越早让他重获自由。 “虽然伤得不重,但是高跟鞋还是先别穿了。穿上高跟鞋就能遇见王子的事,也先往后挪挪。”江浩临走前特意嘱咐道。 “是霸道总裁!王子哪里比得上霸道总裁?!” “哈?” 提到自己喜欢的话题阮秋伶突然来了精神,用力纠正道:“霸道总裁才是每一个适龄少女的梦想。没有总裁就没有少女心,没有总裁就没有好恋情,没有总裁就……哎,你们不要走啊,多少听我把话说完。总裁大法好,没有接触过总裁的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总裁的美妙之处……喂!别走啊!” 姑奶奶,这里不知道总裁的“美妙之处”的,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了! 整个医疗团队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深处早已波涛汹涌。江浩强装着笑脸,慢慢向队伍里那位“新医生”靠近。 今天这查房步骤不对。 真要说不对,把受了这么点小伤的成年人安置在骨科特护病房,本来就不是常人会有的做法。 “陆总,您还满意吗?” “嗯,谢谢。”一同查房的其他医护人员散去,“新医生”缓缓摘下口罩。 口罩下确实是一张能够俘获少女心的脸,墨黑色的发丝,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脸部轮廓酷似欧美男模,棱角分明。 如果真的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好看,只能是“英俊”。不是柔美,而是英气。与主流的偶像男团不同,他的脸并不精致白嫩,仔细观察甚至还能找到些风吹日晒的痕迹,整张脸略显粗糙。可是,以白嫩为标准来判断帅哥的话,是不合理的。 毕竟就凭这张脸,互联网上一天都能白捡三百个管他叫“老公”的便宜老婆。更何况,这张脸的主人名叫“陆远”。 对,就是那个凭借一己之力撑起蓝溪市鼎鼎大名的珠宝公司的陆远。 年少有为的标签,搭配高端珠宝店引发的闪闪发亮的少女心,一度让“陆远”这个名字成为城内多数适龄少女心中暗自幻想的对象。他不缺钱,也不缺女人,更不会有女人对他指手画脚。 在他家公司的小卡车撞上逃婚新娘之前,确实是这样的。 “被撞的那个阮秋伶我已经查清……”江浩刚要向陆远汇报工作,最远处的病房却传来了吵闹声。 “江主任,把江主任叫过来!” “陆总,您先在这歇会儿,我看看就回来。”江浩原本还想在总裁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却无奈得离开。金钱诚可贵,职业道德价更高。 “别开口闭口陆总的,太假了。”陆远对自己这位老朋友的奉承颇为不满。 “得嘞。”江浩笑嘻嘻地转身离开,只留下陆远站在医院走廊上,看看墙上的宣传海报。 陆远身上还穿着白大褂,尽管这是江浩的褂子,上面的扣子松松散散的,但陆远本身有气质,这么一穿,倒也好看。 江浩原本想着越快结束查房,就能越快让陆远这个“假医生”换回真实身份,结束这场秘密探望,无奈世事总是无常。 “江主任,今天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你看这……” 吵闹声传到特护病房,阮秋伶立刻下床,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多日,没想到这个年轻的主任医师也有今天。 阮秋伶目不转睛地望着医护人员们向吵闹的病房聚集,身体距离大门口越来越近。 阮秋伶这几天也是诸事不顺,一开始她只是在路边摊畅聊人生,聊着聊着就被通知自己老爸做生意亏了几十万。要钱没有,要命是犯法的,情急之下,阮父把欠的几十万元当彩礼抵消,再告诉自家闺女平白无故已经有了个未婚夫。 作为新时代的新女性,大学新生中的“小辣椒”学妹,阮秋伶哪受得了这个委屈?她当场就扬言除非断腿,否则逃婚。 阮父对自家女儿的脾气一清二楚,选了个全年级上马克思主义大课时,一麻袋就把女儿套到乡间小路上当了新娘。 阮秋伶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穿着新娘喜服往田埂一钻当场逃婚。只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的逃婚大计竟然被横空出世的农用小卡车横插一脚。更没想到的是,她感觉伤得不重,却被不知名的好心人送进医院包扎成了骨折。 如果是正常人,惹了事怎么可能这么热情?怕是债主上门。医生也不肯说是谁送她来的。阮秋伶这样想着,心里一急,脚步加快。眼看着就要摸到科室大门,她却冷不丁撞到了什么人。 “不……不好意思。”阮秋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然撞上了一位衣冠不整的“医生”。 陆远原本已经准备脱掉白大褂,到主任办公室里换回自己的西装,这会儿自然穿得松松散散。他定睛一看,撞上自己的竟然就是自己这次“秘密探望”的目标。 “没事。”陆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阮秋伶一靠近,他就莫名地感觉心慌。要不是这个原因,他也没必要大费周章拜托自己在私立医院的老朋友搞什么“秘密探望”。他略低着头,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甚是好看。 “你……是新来的医生吗?”阮秋伶原本还想溜,可她抬头对上陆远的脸,腿脚就莫名地变得沉重起来。 这……这男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 “小辣椒”学妹的大脑一时失控,她下意识地掏出了口袋里早已摔坏的手机,捧到陆远面前: “我……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走,不过这家医院肯定是家黑医院,你最好早点辞职。还有,你快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快!别问为什么!” 看见帅哥不撩,那还是阮秋伶吗? 这边阮秋伶要着联系方式,另一边,江浩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扭头一看,这下可好!陆远竟然被自己要看管的小祖宗给缠住了! “阮秋伶,你干什么?”江浩快步向着两人走来。 不好。 阮秋伶回头看见江浩,竟然下意识地往后面钻,顺势用自己手上的石膏板当匕首,挟持陆远做出了威胁的姿势。 唉,都怪男色误人。 “你……你别过来!”阮秋伶用石膏板抵着陆远,如挟持人质的抢匪。 “你先冷静点!”江浩好生*,生怕陆远暴露身份。还好阮秋伶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略微简单,她压根就没觉得手上挟持的“人质”身份特殊。 “我没有办法冷静!我现在就要出院,还有,医药费我是不会给的!” “我的小姑奶奶,您先回病房去吧,医药费已经有人替你给了。”江浩哭笑不得,眼神一直往陆远脸上飘。 陆远一脸淡定,不……似乎除了淡定外还有一些,享受? “先冷静下来,女士,你好像太激动了。”陆远也意识到自己作为人质,过于冷静了。 “我……”阮秋伶迟疑了一秒。 左右的医生见机行事,趁着阮秋伶分神,立刻把她“拿下”。好歹是骨科医生,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放开我!我还有话没问完,救命啊,黑医院宰客啦!”阮秋伶一路挣扎,可惜还是被“送”回了特护病房。 “陆……陆……陆远,对……对……对不起。”江浩不知道怎么面对眼前的男人,十几分钟前自己还信誓旦旦,结果刚转身,阮秋伶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 陆远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不满,他稍稍点头,目光落在特护病房的方向,又飞快地收回来,叮嘱道: “费用不够的话,请再联系我。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怎么每次都来去匆匆的?搞得我和你只剩下金钱交易似的。”江浩轻车熟路地推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感觉有猫腻,“进来坐坐吧,陆大忙人。” 陆远无意久留,他此次来只是想确认事故受害者的伤情,没有叙旧的打算。可江浩太热情了,不去坐坐似乎也不合适。 “她的情况比较稳定,伤得也不重。毕竟这种程度的外伤,主要是靠身体恢复速度。不过关节附近的损伤,具体恢复情况难以判断,稳妥的做法还是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喀喀……如果不方便回家自行观察,也可以在医院再待几天,转到普通病房就可以了。”江浩捧起保温杯,往里加枸杞,余光却时不时地扫过陆远的脸。若是平常,这种小事都轮不到他陆大总裁亲自出马,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这位单身快三十年的黄金单身汉,这次来怕是别有用心。 “衣服还你。”陆远松松领结,骨节分明的手游走过外套的每一枚纽扣,白色褪去,换上一身量体定做的精致西装。虽然西服的颜色显得有些低调和朴实,但从做工和走线上看得出定制西装的高级感,“谢谢。” “对我这么客气,你太不够意思了。”不正经的主任医师突然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语调活脱脱像个小媳妇,“在我没有利用价值之后,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医院。” “所以,这张卡……你还要吗?” 陆远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在了桌上,指尖往前推着一张黑色的卡。 黑卡!江浩眼睛一亮。 “要要要,陆远大人,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江浩瞬间谄媚起来。他伸出食指按住卡片的另一端,顺势拉了过来。要知道,这种全国限量发售、可以大额度透支的卡片,他就算是奋斗一辈子,也不一定排得上号。有这样一个随便花钱的机会,他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陆远早就猜透了江浩的心思。 “毕竟是你这边承担主要责任,要是伤员有什么后遗症,之后你可就麻烦了,一会儿我一定再仔细检查检查。” 江浩故作严肃,可想到事情发生的经过,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噗……不过你真的,你不好好去监督你的矿山,开辆小卡车在那种小路上晃悠什么?车祸我见过不少,但是被总裁坐的农用小卡车撞伤进医院,我还是第一次见……” “她对我来说很重要。”陆远简明扼要道。 “多重要,一见钟情?”江浩眼里闪过一道八卦之光。 “比起这个,你还是多关注病房吧。对了,医院的档案室,会存放十年前的手术档案吗?”陆远目光闪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试图转移话题。可惜,江主任在专业面前根本没有眼睛。 “十年前?除非是特别的案例,一般来说半年就会被档案科处理掉了。”江浩突然正经起来。 “我清楚了。”陆远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根本没给人留下问话的机会。 “喂,喂,等等啊,你刚才说的档案和一见钟情有关系吗?说清楚,喂!”江浩猛然回过神来,“陆远那小子,根本就是故意转移话题吧!不行,我得再找找别的出路。” 陆远不爱说话,却很擅长谈判。而可以从早聊天聊到晚的江浩,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江浩出师不利,只好把八卦的方向从老朋友转移到新患者身上。 阮秋伶此刻还在特护病房里拼命作妖,她试图搞清楚,撞了自己的农用车到底是哪个地头蛇的座驾。 “快放我出去!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女士,您的治疗还没有结束……” 特护病房里的日常:情绪激动的女病患试图半路溜走,严防死守的护士想尽办法挽留。 “我不管我不管,你再不让我出去,我今天就不治疗了。”威胁失败的阮秋伶试图撒娇。 “行啊,那治疗费我照样收,你爱治不治呗。”闻讯而来的江浩靠在特护病房的门框上,守住病房唯一的出入口。他对阮秋伶早已经了若指掌,尤其是得到陆远认可之后,又添了几分底气。 阮秋伶,性别女,某大学经济专业的学生,专业成绩中等偏下,自称是霸道总裁、资深总裁小说狂热爱好者,可惜出身平平,所有喜欢的男人都活在梦里。 三天前逃婚时由于太过惊慌失措,被农用小卡车吓得跌进排污池,后来被不愿意透露姓名的陆远送进医院,目前暂住在市里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里接受观察和治疗。 “我不出去,认真接受治疗也可以,但是我真的希望能够了解一些问题。”被迫躺回床上的阮秋伶第八十三次和当班的护士讨价还价。 “关于医疗的问题,我一定会给予您满意的答复,这是我的职责。”江浩示意护士出门,眯起眼睛,靠近病床,准备为病人解答。 “不……不过也算是医疗的问题吧,”阮秋伶伸手把自己散在前额的碎发往旁边拨了拨。江浩虽然不像个靠谱的医生,可起码长了张还算好看的脸。阮秋伶向来是见到帅哥才能学会注意保持仪态,“哎,就是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这些天一直为我支付医疗费用的人到底……” “不好意思,这个不行。”江浩没等阮秋伶说完,就干脆利落地表示了拒绝。 这下阮秋伶急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根本不符合经济学的定律,也没有履行相应的医患知情同意权,你这样的态度才是医患矛盾爆发的主要原因……”学习成绩不佳的阮秋伶,竟然也被逼得吐出了几句文绉绉的话。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意识到自己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经济专业的大学生。 这哪里是观察治疗?这分明就是监禁!对了,这样的情况,法条上的哪一条比较适用来着?好像有个什么定论就可以用在类似的情况上。 法条和定论阮秋伶想不起来,医生做出需要留院观察的判断她也理解不了,好在这并不妨碍她发挥。她阮秋伶是什么人,什么大风大浪她没见过?软的不行,她还可以来硬的。 “我不管!你们今天非得给我一个交代,要不就告诉我到底是谁给的医药费,要不就让我出院!”阮秋伶的计划是先礼后兵,只不过她礼貌的部分短得有点过分,“就算这是私立医院,难道病人的知情同意权都得不到保障吗?我要投诉你们!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消费者协会。你们可要想清楚,如果我去消费者协会投诉你们,你们会承担什么后果。” “女士,护士应该已经向您解释过留院观察的必要性了,作为您的责任医生,只要您还在医院,我就必须为您的健康负责。如果您还是不能理解,我等着您的传票。”江浩面带微笑,笑得人心里发毛。 阮秋伶愣了,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憋出的“专业威慑”起不到任何作用。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针对我?难道……江医生,您结婚了吗?”阮秋伶话说到一半,眉头一皱。按照小说里的套路,这种情节妥妥的是有人喜欢上她啊!阮秋伶突然压低了声音,“难道为我支付医药费的人就是你?那你该不会是对我……” “喀喀喀,注意一下我们这间病房里的患者,大家可要好好地照顾她。”江浩突然提高了音量,浩浩荡荡的医护大军瞬间拥入病房。他才没有要和阮秋伶搞暧昧的意思,没那心,也没那胆。 见气氛被打破,阮秋伶只好另想出路。她向后靠了靠,让自己和特护病房的关系看起来更加紧密。 “喂,我说江医生,我好歹也住在你们的特护病房里,你们的医生护士以这种态度对待我,真的没有问题吗?” 江浩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新消息,突然面对阮秋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既然这样,那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到普通病房吧,药费和房钱照样记最贵的。” 这句话告诉阮秋伶一个重要信息,为自己出住院费的肯定不是眼前这个家伙! “喂!你凭什么?”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出的钱,但阮秋伶咽不下这口气。 “你不是觉得特级护理病房不好吗?像蹲监狱似的。”江浩心不在焉地说。 江浩特意转身,对着身前的年轻医生们说:“我们科室这个月业绩不错,等发了奖金,大家正好可以一起聚个餐什么的!” “好耶!”身后的医生护士们配合地低声欢呼。 “你们是开玩笑吧?哪有你们这么没医德的医生……”阮秋伶了一秒,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作为这次交通意外唯一的受害者,阮秋伶的运气简直低到了东非大裂谷。过去的几十个小时里,她完整地经历了小说女主角常见的“大起大落”。 几小时前,不甘心和债主结婚才逃婚的她,被三心二意的驾驶员开着农用车撞进了乡间的排污池里。 几小时后,她能够住在医院里和人谈笑风生,已经实属幸运。可即便是幸运,也不能叫她低头! “喂!我警告你们,我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想起自己的大学法律科普课程,阮秋伶示威似的举起手机,“你们刚才的对话都已经被我录下来了,你们最好趁着这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语言,否则……” “哦?那可真是有趣了。”虽然挂着主任的牌子,可江浩看起来非常年轻。他眯起眼,向前朝阮秋伶走过去,“摔坏的手机竟然还有录音功能,这可是天大的科学发现呢。不过既然你的通信工具还是正常的,你不妨赶紧联系一下家属,我也好通知那位为你垫付医药费的先生,让他赶紧过来收谢礼。” 果然没错,给她付钱的是个男人!不过,等等!通知家属?谢礼?阮秋伶愣了。就自己亲爹那个负债水平和还债方式,自己怕是下半辈子都要在医院里刷地板了! 考虑到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还有那个原本要和自己结为连理的“丈夫”,本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理念,阮秋伶安静了,然后“啪”的一声,将原本半坏的手机再往地上摔了一下。 “那个,我刚才手滑,没有拿稳。哥,你看,咱们既然如此有缘……”阮秋伶装作不知所措的模样讨好江浩,可惜江浩根本不为所动。 “来来来,人呢?赶紧把她弄走。”阮秋伶越是这样说,江浩越是想要欺负她,反正陆远又不在! “喂!你们这样是不合规定的!”阮秋伶弱弱地说,再次试图抗议。 然而,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偌大的房间,所有医护人员将她紧紧地围在病房中间,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和江浩一样,散发着看见金钱般灿烂的微笑。 阮秋伶做梦也没想到,她见到护士姐姐动作最迅速的一次,竟然是把自己从特级病房挪到楼下的普通病房。 阮秋伶强烈怀疑,这根本就不能被叫作普通病房。这家医院,肯定有特级、普通、特差三个档次的病房。而自己,显然是遭到了医生们的打击和报复。但是她还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惹到了哪路神仙。 虽然阮秋伶心里充满了疑问,但是她还是乖乖地接受了住到普通病房的安排。 她心烦意乱地看着头顶摇摇欲坠的电风扇。很显然,这个破旧的房间,一定是某人刻意安排的。 “姑娘,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和我这老阿婆住到了一块儿?哎,我给你说,你来这家医院找江医生是最正确的,阿婆我在这住了五十年……对了,你知道你的主治医师是哪一位吗?这里的医生我都熟。”自打阮秋伶搬来,她唯一的病友,八十八岁的阿婆,就一直和她聊个不停。 可阮秋伶一直蜷着一言不发。 “不要客气嘛,”热情的阿婆躺在床上望着阮秋伶被石膏固定的小腿,“咱们现在也算得上是同志了。” “阿婆,就算您再年轻二十岁,我们也绝对不是能当同志的年龄!”阮秋伶原本只是心疼、腿疼,可自打来到这个病房,她还多了一个地方疼——头疼。 因为这个病房,和八年前她住过的那个,太像太像了! 阮秋伶往后一仰,老旧的铁质病床发出了“吱呀”声,简直像极了她努力想要忘记的八年前的那场意外。 “姑娘,你没事吧?”见阮秋伶缩成一团坐在被单上瑟瑟发抖,年迈的病友亲切地问道。 “没……没事。”阮秋伶努力克制寒战,“阿婆,您相信报应吗?” “报应?” “没什么,您就当我是说梦话吧。”阮秋伶的话刚说出口,又察觉到哪里不妙。她没注意到,阿婆眼底闪过了一丝失落。 “都照你说的安排了。”江浩站在对面楼的窗户前,并没有完全放弃观察破旧病房的状态。陆远在离开医院后不久,突然传信息要求他把阮秋伶移到旧病房,他以为豪门太太还要住破房间接受考验呢。 躺在病床上的阮秋伶稍稍探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婆已经睡着了,这是个好机会。她悄悄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个病房,巡逻的护士平均一个小时才会过来一次。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总归是帮我交了医疗费用。这家黑心医院,我出去之后一定要……” “不对,在那之前……”阮秋伶苦苦思索当时被撞的细节,可就是想不起来撞自己的人长什么样子。 “跑到别人的田埂上本就是自己的不对,更何况乡村的那种小道又没有摄像头……”阮秋伶越想越担心,要是那个撞了自己的人现在对自己这么好,把自己送来医院治疗,只是为了等自己康复以后倒打一耙,狮子大开口,她该怎么办? “之前欠下的那些债还没还清,这里要是又惹上什么……别说以身相许,这次恐怕就是直接卖身都还不清了……” 巡查护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借着阿婆的呼噜声,阮秋伶赶紧闭上眼睛。 不行,她绝对不能再给别人留机会。活在象牙塔里的阮秋伶虽然背上了欠款,但是她并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作为一名普通的女大学生,阮秋伶最烂熟于心的是同龄人有些不屑的“霸道总裁爱上我”系列小说。所以,年仅十九岁的她,在生日当天许下一个愿望,只要捡到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就算她摔断腿也在所不惜。 大概老天爷也喜欢把愿望分个轻重缓急,所以在捡到霸道总裁之前,先实现了她的愿望里比较容易实现的部分——摔断腿。 可是,阮秋伶被送进这家医院并不是偶然。 毫不夸张地说,江浩是这座城市最年轻的科室主任,本博连读,当年支援非洲差点为国捐躯。回国以后,他连续发表了好几篇重要的论文,还毅然抛掉公立医院递来的橄榄枝,跑到这所私立医院里挑起了大梁。他和教科书般的研究者们不同,即使放眼全市骨科,他的实战经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可促成这件事情发生更重要的原因是那位名叫陆远的男人。 查房的护士终于走到了这里。 阮秋伶紧紧地闭着眼睛,根本没有想回应的意思。 “24床?” 有个女声小声地呼唤了一句,然后来人赶紧转身对谁补上了下一句:“她可能是睡着了。需要我把她叫醒吗?” 好像有什么人在? 装睡的阮秋伶心里“咯噔”一下,讨债的来得这么快? “没关系。”低沉的男声响起。 这个声音,她怎么听都不像是自己为了还债要嫁的那个老头子。 “让她睡一会儿比较好。” “阮秋伶,阮秋伶?有人来看你了。” 阮秋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摇晃自己的身体。不行,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醒来! 护士姐姐温柔友善地使用了几种方式叫她,这样一折腾之后,阮秋伶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看来是真的睡得很沉。对不起啊,陆总,您刚才说要和她……那话是真的吗?” “嗯。”陆远礼貌地回应了一句,“改天再来。” “抱歉抱歉,下次中午我提醒她,让她别睡得那么早。您看,叫都叫不醒……” 护士不停地道歉,陆远却不在意,已经准备回去了。 阮秋伶原本打算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却又因为那男人突然发声而放弃。 “没关系,”陆远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声音倒是挺好听的,可是,装睡?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被窝里的阮秋伶心里一紧,危机,这绝对是大危机!这个家伙八成是看中了她的美色,想趁机敲诈一笔! 她努力回想自己被农用车掀进排污池前的记忆,试图从中搜寻所有关于肇事者的画面,可偏偏她晕过去之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宽大的农用工作服。 “愿意花这么多钱送我来这么好的医院,却在田里开农用卡车,这所有的线索联系起来——他要不是个土财主,要不是条地头蛇!” 提到“财主”这两个字,油光满面、满脑肥肠的男性形象不由得浮现在阮秋伶的脑海里,她实在不忍心继续再幻想。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出虎穴,又进狼窝。”阮秋伶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状态,“不,我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无论是嫁给债主抵债,还是后半生陪伴‘土豪’、地头蛇,都绝对不行!” 片刻后,瘸了一条腿却仍“身残志坚”的阮秋伶悄悄地从床铺上爬起来,直到确定所有人都已经离开后,她蹑手蹑脚地去找墙边的拐杖。她暗自发誓,除了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她这辈子绝对不向任何人屈服。 阮秋伶正打算悄悄地开门,就听见身后阿婆的声音。 “都说不能开空调啊,年轻人……”阿婆轻轻地翻了个身。 说时迟那时快,阮秋伶条件反射地趴在地上,头低得差点直接贴在地面上:“婆婆,不开了,不开了,您睡着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 在确定阿婆只是在说梦话后,阮秋伶决定重新发一个“毒誓”。 “绝对不低头”实施起来还是太勉强了。 “嗯。”拄着拐杖离开病房的阮秋伶再次毅然决然地发誓,“那么,就绝对不再被农用卡车撞进排污池吧!” 意外这件事,不光是阮秋伶,就是因属下热情邀请而坐上农用车巡视的总裁陆远,也无可奈何。 “陆总,您看之前的那个项目……”下属似乎早就翻开了生活的新一页,把前两天被自己撞进排污池的姑娘忘得一干二净。总裁在前,如果他再不巴结一下,他的前途、未来估计也只能陷在田间水沟里了! 陆远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考察一个新项目,顺路坐上了农用小卡车,以每小时不到三十千米的速度回公司,竟然还能撞到人,还是个穿着红色喜服的女人。 撞到人已经是几天之前的事情,这几天他一直表现得云淡风轻,没有要深究的意思,所以,下属也“理所当然”地将车祸抛在脑后。 “项目的事情我大致明白了。” “不愧是陆总,果然聪颖过……” “无意义的褒奖,你说过太多了。”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转身,话锋一转,“上次那个开小卡车的司机是怎么回事,了解清楚了吗?” “那女人出事了?”紧跟在陆远身后的下属突然紧张起来,试图转移话题。他迅速回忆自己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感觉应该没有露出马脚,“陆总,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一切都……” “没。”陆远淡淡地瞥了下属一眼,“不过,我派出的暗访说,司机超负荷劳动的主要原因是下层管理克扣补助和加班费。为了能够满足苛刻的加班条件,司机不得不违反规定操作,这才导致最近几个月的风险升高。” 负责这片区的下属的心突然揪了起来,这些年他的确背着陆远干了不少丧心病狂的事。别的先不提,他仗着企业规模大,又天高皇帝远,克扣了不少拨下来给员工的体恤金,就连上一次的事故,也和基层员工长时间加班没有休息有关。 他没想到陆远竟然会查到这些事情,但是他马上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陆总,我……我没有做过那种事情……我对天发誓!” “哦?我倒是很愿意相信你。”陆远虽然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下属的眼里却多了几分警惕,“但你要怎么让我再相信你?我只想知道事实。” 看陆远这种反应,不像是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细,下属暗暗松了一口气:“我保证,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立刻辞职。还有那个女人的事情,您放心吧,只要交给我,什么都……” 他例行公事的保证还没说完,陆远的脸色就变了。 “看前面,看前面,快停车!” “吱呀……” 下属大概一辈子也不会想到,自己管理的农用小卡车,竟然能在短短一星期内发生两场车祸,并且,撞的还是同一个人。 “你……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是没事吗?”第二次翻进排污池的阮秋伶,在跌进排污池的那一刻力挽狂澜,“还看什么?还不快把我拉出来!” 阮秋伶咆哮了,憔悴了,内心崩溃了。她知道十九岁是一个特别的年纪,却没想到对大文青、大作家来说是灵感无数的年纪,对自己来说,却是阴沟翻船的年纪。 “我……我送……”费尽全力也没能把阮秋伶从沟里拉出来的下属十分尴尬,他才发过毒誓,没想到许愿用的流星这么快就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此刻,他迫切地希望陆远忘记了自己刚才说过的“再犯就辞职”的誓言。 可阮秋伶从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你送什么送!”还在排污池里的阮秋伶披头散发,嘴上也不饶人,“你送我上天堂吗?我年纪轻轻,还是不了吧。” “噗……”虽然有损自己身为老大的严厉形象,但是,陆远还是被眼前这个翻在排污池里,还不忘用言语重伤别人的女子逗笑了。更好笑的是,愤怒的阮秋伶压根没认出这个偷笑的男人就是曾被她“挟持”过的医生。 “还有你,不要站在那里了!怎么像块木头似的。”阮秋伶这才反应过来,小卡车上坐着两个人,“赶紧过来帮我!这卡车是你们的吗?我治疗的医药费你们得给我平摊!” 区域负责人一听到“医药费”三个字,原本抬着阮秋伶小腿的胳膊突然放松下来:“不不不,医药费这种事……”他本来想说,撞人的是自己,和自己家老大没有关系的。 可是,注意力一分散,只听“扑通”一声,排污池里又溅起一阵水花。伴随着阮秋伶的一声惨叫,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刚刚才从医院成功逃走的她,再次失去了意识。 “哟,没想到隔这么短的时间又能见到你。”是男子调笑的声音。 “情况怎么样?”陆远并没有要和他开玩笑的意思。 “放心吧,这点小伤,吃点好的补一补,又会长回来的。” “我……是死了吗?”阮秋伶的眼睛刚睁开一条小缝,就在一米内看到了两名重量级大帅哥。 难道现在连收魂的鬼差都长得这么帅了? “你醒了?”其中较白一点的男子熟练地戴上口罩,恢复成阮秋伶无比熟悉的模样,“身体是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知道意识方面要不要再检查一下,费用有点贵,不过没关系吧?” “黑心医生,又是你!”阮秋伶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哦,看起来意识也没什么问题。”江浩恶作剧般眯起眼睛笑了笑,“陆远,你从哪捡回来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骨折还没愈合,居然光靠拐杖就可以从医院偷偷摸摸地溜出去的。” “是你的医院安保措施太差了吧,大叔!”阮秋伶不服输,无所畏惧,根本不在乎对方的主任医师头衔,“你们把我弄到那种病房,谁都别想置身事外。那个谁,叫陆远的,你说……” 阮秋伶扭头,想让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帅哥也为自己说句公道话,没想到,只是轻轻一瞥,她就沦陷了。 初见她就走不动路,二见更是惊艳。 “你……是你救了我?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阮秋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脸颊的温度在慢慢升高。 “嗯,见过,好几次了。”陆远从容不迫道。 天哪,难道自己犯蠢跌进排污池的样子、偷偷摸摸从医院溜出去的事情,都被他知道了?阮秋伶当即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男人注视着她,他的眼睛很亮,那种清亮和美好是难以形容的。 “是哦,不仅是这一次,还有……”没正经的江浩突然停下来,低头看手机里新收到的消息,拍拍陆远的肩膀,“老规矩吗?全记在你账上,我这边有件事情比较着急,我先走了。” 江浩有急事,急到连抱大腿的时间都不充裕,不过这倒是给陆远和阮秋伶创造了条件。 “记账?”阮秋伶这才环顾了一下四周,是熟悉的特级护理病房!难道说…… “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一直安静的陆远终于开口。 这命令的语气…… 阮秋伶虽然很喜欢和人互相伤害,但是对某一种特定的语句无法自拔,例如“女人你这是在玩火”。而刚才陆远说的这句,显然勾起了她的联想。 熟读了上百本霸道总裁小说的阮秋伶立刻联想,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霸道总裁剧情吧?等等,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霸道总裁!不行,她还得再确认几次。 “那……那多不好,让你破费了。”察觉到对方的身份,阮秋伶变得有些矫揉造作。她表面上故作羞涩,内心却一直在盘算,不知道如何才能确认自己是否即将梦想成真。 “这是我应该做的。”陆远稳稳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我代我的员工向你道歉,你的治疗费用将全部由我负责。” 员工?费用全部负责?这熟悉的套路,没错了! 躺在床上的阮秋伶两条腿都被吊起来,她看向身旁帅得一塌糊涂的陆远,再看一眼自己挂在床上的双腿,暗自下定决心。为了霸道总裁,别说断腿,就算是没有腿,她也认了! “没关系,其实我这人也不值钱。”阮秋伶想起自己熟读的总裁小说,最终给自己选择了一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路线,“早在遇见你之前我就应该死了,我家里欠了很多债,就算你把我治好,我也是要嫁给债主抵债的。” 阮秋伶从来没给自己加过这么多戏份,她仰面躺在床上,硬生生地挤出几滴眼泪:“其实我出生于一个书香世家,家里世世代代都是读书人。唯独到了我老爸这一辈,爸爸读书读得太认真,彻底成了个书呆子,最后不得已把家底变卖了。我虽然从小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但是也不得不学着求生存。” 阮秋伶说的不全是假话。她出身书香世家不假,可是从她爸爸那一辈开始就已经全部弃文从商。她家里的欠款就是因为阮父没有经商天分,不到半年就将钱赔个精光。她更不是什么乖乖女,而是从大一开始就被同学们誉为“小辣椒”的热情小学妹!要不是逃婚那天她恰好没有化浓妆,否则陆远一定会对她退避三舍。 遇到陆远这样一个正儿八经的总裁,她还不去套路他,不是傻吗! “阮秋伶,有人来探望你!” 特护病房里的小剧场还没落幕,外面就冲进来一个有些落魄的男人。 “陆总,对不起,打扰了,但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会负责的。这个职位我也会立刻辞掉,请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您……”几小时之前还意气风发的区域负责人,十分憔悴,道歉的样子非常诚恳,“我真的非常对不起您,您曾经那么信任我,我却因为自己的私欲做出错误的事情,请原谅我……” “不用多说了。” 突如其来的忏悔将阮秋伶吓得一愣,而陆远作为当事者,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抓住,我讨厌隐瞒。” 落魄的男人苦苦哀求,但是陆远的决定没有任何变化,甚至他的表情都没有任何改变。 “辞职手续会照常给你办,按照原先合同约定的解除协议,公司会给你补偿半年的工资。”坐在床边的陆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拿起苹果,不紧不慢地用水果刀削着,但没有弄断那根长长的苹果皮,“但是,按照合同中的规定,你也会为你的所作所为负责。无论是贪污,还是受贿,公司会按照司法程序和你解除劳动关系。” 这根本就不是怜悯! 听到这里的阮秋伶才明白,陆远根本没打算放过这位下属。 “我很讨厌别人骗我。”愣在原地的下属甚至连陆远的一个正眼都没有得到,“这是你应得的。” 递过来的苹果明明代表着关怀,阮秋伶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家伙不好惹,绝对不好惹。 阮秋伶吃着苹果,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个人在自己面前被开除,明明是件很悲惨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好兴奋啊!这……这根本就是电视剧里的总裁情节! “对……对不起。” 阮秋伶将果肉捏在手里,刚才还是飞扬跋扈的“小辣椒”学妹,现在却像只被遗弃的小猫,蔫在了床上。 “嗯?” “我……我刚才骗了你。”阮秋伶虽然兴奋,但在见识到他下属的遭遇之后,决定悬崖勒马。 “我知道。” “你知道?”阮秋伶万万没想到,陆远一点都不生气。 “十九岁,大学在读,最喜欢的事情是参加各类聚会,喜欢的帅哥类型偏向欧美风格,但是最近也能适应日韩风格了。” “不不不,是东方偏欧美的风格,原则上我还是比较喜欢有东方气质的……那个,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先告诉我,”阮秋伶的身体软绵绵地瘫下来,她有力无气地把苹果塞到嘴边,小声地问,“你还知道多少?” “嗯?”陆远的侧脸也十分完美,他的注意力似乎放在自己手里的文件上,但他也没有完全忽视床上注视着他的人,“全部。” “全……全部?那刚才我说的话……” “你很有文采,说不定有当编剧的天分。” “啊……嗯?” 这应该,不算是夸奖吧。 特护病房突然变得沉默,如果上天愿意再给阮秋伶一个机会,她一定不会再这样作了。 “那个,你不是很讨厌别人骗你吗?”沉默了半分钟后,阮秋伶终于认清自己的现状,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刚才骗你,你不会生气吗?” “我知道你会骗我。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在先,至于你,出于防备心理,在叙述自己的情况时真假参半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胸襟? 阮秋伶看向陆远,他像是突然散发光芒,整个人变得伟岸起来。 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霸道总裁! 阮秋伶内心激动不已,看来老天爷也并不是那么绝情,在摔断她的两条腿以后,还是实现了她的愿望。 “不好意思,打扰了。”阮秋伶正准备进一步试探,好确定自己需要开展的攻势策略,房门却被推开了。 这个科室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人也可以当上主任?阮秋伶望着江浩探进来的脸,气不打一处来。 “有点事情要说。”江浩故意做出妩媚的样子,向病床边的男子勾勾手指头,“来嘛。” 躺在床上的阮秋伶气得差点跳起来。不行,她绝对不能让他得逞。不管是男是女,谁都不许试图染指她的霸道总裁! 陆远刚站起身,阮秋伶竟然鼓起勇气拽住了他的指尖:“我一个人在这里,腿疼得比较厉害。” “哎哟,原来是这样呀!” 阮秋伶不说还好,一说,刚才只是进来半个身子的江浩干脆整个人挤了进来:“那这样好不好,我专门找个陪护,二十四小时守在你身边,随时帮忙减轻伤痛。刚好我们医院有这项业务,现在的提成也比较丰厚。” “提成这种事情,当着我的面说出来真的好吗?” “我们是谁跟谁呀!”看出阮秋伶不想要陪同人员走,江浩狡黠地笑,身体向陆远靠得更近了,“我们先出去了,小妹妹,陪护马上给你找来哦!” 阮秋伶气得差点原地爆炸。 “有什么话就直说。” 出门走了几步,陆远表现出几分嫌弃:“你的白大褂很脏,少碰我。” “之前借白大褂的时候,你怎么不嫌脏?” “说重点。” “到里面说。”江浩回头看了一眼特护病房,突然压低了声音,“这个消息你会感兴趣的。关于她,还有,另一个人。” 躺在病床上的阮秋伶越想越不对,这都是什么人哪? “不好意思,请问是这里要陪护吗?” 私人医院收费服务的效率就是比一般服务更高。阮秋伶认为自己还没有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觉得自己再努力一下,应该还是可以跳起来的。 “不,不需要!” 推门进来的是一位年纪稍大的女性,以阮秋伶的年龄,叫她奶奶都没有丝毫违和感。为了表示自己对陪护的抵触,阮秋伶立刻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可是对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唉。”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那位女性陪护员毫不见外,像是来到自己家一样,找到一个小板凳就坐了下来。 “我的孙女要是还在这世上,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了。”她说话的声音瞬间变得很低沉,阮秋伶心里“咯噔”一下,抓着被子的手猛然一紧。 “小姑娘,你一定很奇怪吧,我这个年纪为什么还出来当陪护?要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我孙女也不会到那个地步……姑娘,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走,不过你能不能让我稍微坐一会儿?如果现在被你赶走,我也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接到陪护的工作。就算能接到,肯定也是很辛苦的那种。天气越来越热了,我也快没有时间了……” 阮秋伶虽然背对着她,却能把她起身准备离开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这位陪护的剧本拿得太假了,可偏偏阮秋伶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 “等一下!”阮秋伶掀开被子,才发现那位陪护神情低落,手正好放在门把上准备拧开,眼角似乎还有泪痕,“你不要走,我……我这里,还是需要一个陪护的。” “是……是真的吗?”陪护含着泪水的表情瞬间变得愉悦,她等的就是阮秋伶的这句话。 “嗯,是真的。”阮秋伶心里那个恨啊,但她没办法拒绝这样一个经历坎坷并且急需用钱的人,“你留下来吧。” “谢谢,谢谢你,姑娘。”她转过身,“那我出去洗把脸,一会儿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就告诉我。” 门口,陆远似乎等待多时。 “老板,搞定了。”刚才病房里的奶奶站直身体,声音年轻了许多,“只是我不明白,我从事演员行业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您这样的主顾,先是让我演八十八岁高龄的女病人,接下来又是演护工。不过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个机遇,也是个挑战。” 陪护奶奶褪去妆容,变成了年轻貌美的女演员。 “嗯。”陆远收好手里的文件,即使面对洗去妆容后风姿绰约的女演员,依旧是一副商务洽谈的语气,“费用和要求就如合同上谈的那样。” 见到这一幕,斜靠在护士站墙上的江浩忍不住插嘴:“陆总,看不出来你还挺坏的,果然是无奸不商。咱们豪门选亲阵仗就是不一样,这种请演员的操作我之前还只在电视上见过……” “江医生言重了,以后要是有业务需要,也可以联系我。”女演员倒是来者不拒,递上名片的同时飞过来一个媚眼。 江浩接过名片,上面从群演到学校请家长假扮亲妈一应俱全。 陆远并没有接话的心情,站起身,像是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我先走了,有事情再和我联络。” 秘密会议就此结束,被雇来扮演陪护的女演员咳嗽几声,表示明白。江浩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开始继续他的工作。 阮秋伶在特护病房的生活不算太差,她躺在床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唯一惦记的是,为什么从那天后,陆远就再也没有来病房看过她? “那个雇你来的男人,你认识吗?”阮秋伶试图从陪护身上挖掘一些线索,尽管都是徒劳。 “我是听负责人的安排才过来的,没有见到雇主。”陪护的回答滴水不漏。 阮秋伶虽然不是冰雪聪明,但一点识别能力还是有的。这两天她的腿康复到勉强能下地走动,发现自己身边这位“年迈”的陪护好像有哪里不对。 每天总有一两个固定的时间段,她会从病房里消失。还有一次阮秋伶醒来时,发现她正用另一种声音和别人通话。 阮秋伶不算聪明,但也不笨。她立刻就怀疑这位“陪护奶奶”靠近自己其实另有所图。 “我出去买饭,马上就回来,你注意休息。” “好的,快去快回。” 又到了晚上七点,阮秋伶看着陪护出门,然后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这一跟踪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那位年迈的陪护健步如飞地走到男人身边,汇报工作的状态竟然有几分献媚的感觉:“暂时没有异常,如果发现什么情况,我会主动和您联系的。” “嗯。” 而那个接受汇报的男人,就是陆远! 拄着拐杖的阮秋伶瞬间就愣了,这个画面、这个情况,怎么看都像是陪护奶奶在*自家霸道总裁啊! 失策了。一秒得出结论的阮秋伶赶紧侧身藏在墙壁后面。 她万万没想到,现实生活中的霸道总裁竟然抢手成这样,看来,她要防的不光是年轻男女性,连高龄奶奶都要警惕! “我回去了,干到星期五,她也差不多可以出院自由活动了。” 陪护似乎终于汇报完了,可两边隔得太远,偷听的阮秋伶听不清楚。周五什么,难道陪护奶奶在约陆远周五约会? 大事不妙!躲在墙后的阮秋伶瞬间尝到了五雷轰顶的滋味。 不,我一定要先出手,绝对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阮秋伶拄着拐杖悄悄地回到住院部,暗自下定决心,要在周五来个大反击。 “这两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周四的清晨,第二次复查的阮秋伶依旧像动物园里接受围观的珍稀物种。所有医生、护士把房间围了个水泄不通,江浩此刻正举着她最新的X光片下达命令。 “最近可以适当地运动一下,不过还是要小心,动作幅度不要太大。” “好的,谢谢你了,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 “你急着出院干什么?虽然你已经不需要护工了,但还是住到下周一再出院比较好。” “为什么,是因为周末特护病房收不到病人?” “不,是因为周五管病房分配的小姐姐请假没来上班。” “你们这垃圾医院!”如果不是腿没好,阮秋伶现在肯定已经从床上跳起来了。 “对啊,我们这垃圾医院。”这么多天的互相伤害,江浩早就摸透了对付阮秋伶的方法,“就是因为太垃圾,我怕你周末出院受伤出问题,才特意叮嘱你多住两天。” “哼!”阮秋伶虽然想还嘴,但一时找不到话说。 “安排一下出院的事项,下一个吧。” 今天的女病人异常安静,大拨医生护士从房间撤离,她竟然也没有做出任何阻挠。 当然,实践告诉我们,暴风雨来临前的那一刻,是最安静的。 “她今天好像有哪里不对。”江浩临走前悄悄交代护士,“稍微注意一下。” 查房的部队终于去了下一个房间,阮秋伶迫不及待地从床底下将这几天她偷偷摸摸准备的高跟鞋扯了出来。 大红色,细跟,特别高,就是走着走着会突然一个平地摔,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那种高跟鞋。 可惜,阮秋伶这一切部署,都被躲在障碍物后观察的护士姐姐看在眼里。 “主任,她……” “嘘……”结束了查房的江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折了回来,躲在墙后的姿势比护士还要熟练,“别出声。” 一组医护人员自觉地将自己调成了振动模式,将平淡的生活变成了电视剧。虽然主演是他们本该卧床静养的病人。 不过阮秋伶还没有察觉到异样。纵观古往今来的诸多霸道总裁系列作品,总是少不了那么一双高跟鞋。 阮秋伶做贼一样把高跟鞋放进包里,还顺便到洗手间用水弄了弄头发。 “喂,陆远吗?你一会儿过来的时候帮我在街角的蛋糕店买一个慕斯蛋糕。 “嗯?我为什么知道你要来?你管不着。小心一点啊,我的灵魂告诉我,如果一会儿我吃不到慕斯蛋糕,我今天的治疗都不能好好做了。 “嗯,一会儿见。” 江浩轻车熟路,压低声音打完电话后,熟练地伸手按住护士的嘴。医护小分队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特护病房视线范围之外,看得津津有味的江浩又提醒: “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要冲上去。” “啊?”护士愣愣地看着自家主任。 江浩狡黠地扬起了嘴角:“没事,去忙吧。” 陆远迈进医院大门时,总有一种被人埋伏的感觉。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啊……” 一名穿着华丽、妆容妖艳的女人迎面跌了过来,虽然陆远才从业十年,但是这样的场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碰到一次。加上手里还提着慕斯蛋糕,他稍一侧身,就轻巧地避了过去。 说来也怪,那明明马上就要摔倒的女人,往前走了几步,竟然自己站稳了。 “这年头就算是高跟鞋碰瓷也要有个先来后到,好不好?”在墙角整装待发的阮秋伶气得咬手绢。 没错,刚才试图假摔的女人并不是她。但是,不出意外的话,下一个应该是她。 “你还要摔呀?放弃吧,陆远身世坎坷,别的什么技巧没学会,闪避能力却特别好。”阮秋伶原本还闷闷不乐,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阮秋伶转身,江浩那张清秀的脸近在咫尺。 “你和陆远什么关系?”阮秋伶早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两人的行踪暴露,陆远丝毫没有吃惊的样子,自然而然地朝两人躲藏的位置走来。 江浩邪魅一笑:“羡慕吧,我们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这种词能用来形容两个男人吗?”阮秋伶此刻最懊悔的是,这么多天她竟然都没记住科室主任的名字。毕竟,冤有头,债有主。 “江浩。”陆远笔挺地走过来,递出手里的盒子,“你要的慕斯蛋糕。” 然后,陆远稍稍侧身,把另一份交给了手腕上蓝色腕带还没取掉,却辛苦给自己套上了超短裙的阮秋伶:“给你。” “季节限定的慕斯蛋糕。”江浩的语气像是发现自己的同学有暧昧对象的小学生,“哎呀,这可是很难买的哟!有张好脸真管用,据说普通人每次只能购买一个。” “嗯,我原本只打算买一个送给阮小姐,只不过在楼下遇见了冉锦添……”陆远故意透露这些信息,果不其然。 “喀喀喀……”江浩险些失态。 阮秋伶虽然不知道被提及的这个陌生人是谁,不过从江大夫故意装出来的几声咳嗽可以听出,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种特殊的魔力。 “那么,你们先聊,谢谢陆大老板,小的先行告退了。”江浩随便找了个借口,突然将暂停计划的阮秋伶推到了风口浪尖。 人已经在身边了,礼物也已经收在手上了,那么之前准备的“高跟鞋计划”还实不实施呢?阮秋伶陷入了选择困难中。 “恭喜你即将康复。”陆远自然地接过阮秋伶手里提着的作案道具,“不过高跟鞋还是先不要穿比较好。” 不好。不穿高跟鞋,她可怎么瞬间小鸟依人,连带着一个平地摔跌进他的怀里,加深感情啊? 阮秋伶恨不得双眼直接射出恋爱光线,这么单纯不做作的霸道总裁,一定不能错过! “每天,我在我的大房子里醒来,穿着高跟鞋和*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成群结队。可是……” 陆远似乎察觉到身旁人的不对,顿了顿后抛出话题。 阮秋伶回过头,震惊地望着对方一本正经说话的脸。 这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浮夸总裁套路吗?陆远是在逗她?不对啊,难道现实生活中真的有这种人? “这好像是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里的台词。”注意到阮秋伶也注视着自己,陆远从容一笑,“我在想你会不会是在想这个。” 难道这年头霸道总裁还自带读心术?阮秋伶的脸一下就红了。 跌进总裁怀里的“高跟鞋作战”大失败。望着越来越近的出院日期,阮秋伶忽然有些焦虑。 其实,除去她本身对总裁这个角色的喜爱之情,阮秋伶还有不得不俘获对方的理由。这听起来或许很蠢,但对于她来说,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这一切计划最大的问题就是,这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完美男人,她到底要从哪里开始攻略呢? 攻略总裁的步骤,能和在同乡会上攻略学长学弟一样吗?阮秋伶转念一想,即便是在聚会时,自己也没成功得到过任何异性的青睐,被封为“小辣椒”学妹,多半因为她是整个聚会场所玩得最兴奋的那个。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现在还折了腿,就凭这样的自己,真的有把握让霸道总裁对自己一见倾心吗? 阮秋伶知道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她还想赌一赌,万一……陆远瞎呢? “特护病房这一次的住院费用和上一次的分开算,还是……” “分开算吧。” 听到是陆远的声音,原本还躺在床上的阮秋伶突然精神百倍,带着自己刚康复的腿直接冲进浴室收拾头发,压根没来得及听完陆远的后半句话。 “两次都记在这张卡上,不过要分开,我的私人会计会比较方便。” 对着镜子摸脸蛋的阮秋伶使劲把自己拍得精神一点,以确保一会儿自己出现在陆远面前时,姿态足够惊艳。越是这个时候,她对金钱的危机感越浓重。 往头上抹水的阮秋伶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一次撞了自己的那个浑蛋,自己还没搞清楚是谁!这些天她一直沉迷于陆远的男色之中,竟然都忘了这件事。 不行!就算钓不到霸道总裁,她起码也要把医疗费和欠款搞定。 阮秋伶推开门,然后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陆远已经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 “你……你来啦?”她有些谄媚地靠了过去,陆远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挪。 “你快出院了。”陆远开门见山地说。 “嗯。”阮秋伶为之一振,正襟危坐。 两人以一种奇怪又端正的姿态在特护病房里面对面坐着,吓得定时进来查房的护士才推开一道门缝,又自觉地退了出去。 “今天来,是有几件事情想要向你了解。” “嗯。” “姓名。” “阮秋伶。” “性别。” “女。” “婚姻状况。” “嗯……”阮秋伶一度以为是江医生把青梅竹马带偏,“我……我大概算是结婚未遂吧。” 陆远没有出声,似乎是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我这条腿伤得挺新鲜的,也许你还不知道,受伤那天,我原本是要结婚的。嫁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