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没资格跟着查房,但是苏一芮还是一早就到了科室。 她哪有资格使性子,把活儿干得干净利索才是正事儿。 很快,季崆就查房回来了,和其他医生交流的时候也不忘指点那个实习女医生。对方面若桃花,有几分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 苏一芮听着他流水般温润的声音,耐心而细致地给对方讲解,两人相谈甚欢。 她感觉有种异样的酸楚沿着心肺一直窜到鼻尖。 她一边鼻酸,一边又为自己多余的感情感到可笑。 查完房季崆就去参加早会了,那个实习女医生自然也跟着去了。 办公室瞬间就又只剩苏一芮一个人。 过了不多时,季崆就回来了,但是女医生没回来。 他把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下来,声音还微微发喘:“整理好了吗?” 苏一芮赶紧收拾好自己七零八落的心情,恭恭敬敬地回答:“上个月的快好了,这月的还没开始弄。” “别弄了,你过来,我给你讲几个病例。”他抬手打开了电脑,领口微敞,露了半截锁骨出来。 能听主任讲病例,那是例会或病例交流时才有的殊荣,一般的住院医师都没什么机会听。她一个实习医生,当真是被天上掉的馅饼砸到了。 她不敢胡思乱想,赶紧把笔记本掏出来,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电脑屏幕点亮,他也不避讳她,直接输了密码。虽然她识趣地调转头,但还是隐约看到了一些。 一组熟悉到让她忍不住要自作多情的数字。 “你往后点,别离我这么近。”季崆看着她凑过来的脸,眉心皱了一下,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苏一芮尴尬地往后退,不可抑制地又想到了从前。 季崆虽然是个冷漠傲慢的性子,但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喜欢腻着她。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都得把她搂在怀里。 那个只要不抱她就浑身难受的人,如今,连她稍稍靠近,都这么不习惯了。 病例一讲,就几乎是一天。 期间,她总是感觉季崆在看她,目光深沉缠绵,仿佛他们依旧在热恋。 但当她回头的时候,却只见他垂了眼,侧脸的轮廓半点温度都没有。 她怀疑是她思念成疾,出现了幻觉。 下班之后,她才见到了那个叫胡妮娜的实习女医生,正在同别人嘀嘀咕咕地抱怨。 “我是冲着季医生今天查房我才提出换班,谁知道他今儿早上突然和别人换了班,直接留在办公室了!害我跟着其他医生跑了一天,真讨厌!早知道我就不换了,倒是便宜那个姓苏的。” 她心底涌上来一股异样的感觉,但是想到季崆对她的态度,以及他腕上的手表,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就渐渐湮灭了。 4 上班的一周后,她终于有机会跟着季崆去查房了。 她清楚得很,一个医生,只有真正进入了病房,接触到病人,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医生。 为了这次查房,她准备了很多。尤其是那个硬膜下出血的病人,病历典型,手术过程堪称经典。 这样的好病历,如果不是跟着季崆,根本没有机会见到。 她比谁都珍惜这次机会。 她把所有的病历资料、手术记录以及护理记录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把重点要点和不懂的地方都做了标记。 早上跟着季崆去查房的时候,她分外开心,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有点小雀跃。 一个个病人查过去,眼看就到了那个典型的病人,季崆却在门口把她拦下了。 “你就别进去了,去办公室写一下病程记录吧!” 他眼睛半阖,眼神清淡。 苏一芮的心凉了半截,咬了咬牙道:“为什么我不能去?” 他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俯视她:“你进去能干什么?” “我想学习一下这个病历,这个病历很典型,而且我也准备了很多……” 季崆打断她:“你准备了什么?把病历背下来就是准备好了吗?病历是死的,病人是活的,治病救人不是照本宣科。你无法预知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如果病人刁难你,你怎么办?给他背一遍病历,还是背一遍医嘱?” 他言辞间的轻蔑格外刺耳,此时,他待她,比对待陌生人都刻薄。 那一瞬间,她像是被从头到脚浇了一桶冷水。 从内自外,凉了个通透。 最后,她自然没有去那个病房,她不想深究背后的原因,光是那个蔑视的眼神,就足够让她心灰意冷。 虽然她没能学习到经典的病历。但是她又似乎学到了比那个病历,更为深刻的东西。 季崆和她,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其实,他们当初并没有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所有的罅隙都不是瞬间产生的,总是从每一个不经意的,不被重视的裂痕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他比她大五岁。 他成熟稳重,有明确的人生规划和想要追逐的目标,她不谙世事,活得单纯跳脱。 他俩之间的契合度渐渐被剥离,渐行渐远。 她说了无数次,“季崆,你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 他回答了无数次,“苏一芮,你太幼稚了!” 后来,他出国,她升学。两个人,自此分开,再无后话。 她想着,自己之所以学医,就是为了跟上他的步伐。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飞得太高,就算她跑断了腿,一样难以企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