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已经和美国院方商量了情况,我正好也有空。” “如果明川能承受飞机,那就最好不过了。” “医生说问题不大,而且,我们也会有医生随行过去。”郑芸回俞婉的话,到这,微顿了顿。 看了俞婉一眼,想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婉婉,你觉得芸姨平时对你怎么样?” “我虽然从很小就没有妈妈,但是……您在我生命里存在的意义就和妈妈一样。” 听俞婉这样回答,郑芸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她牢牢握住俞婉的手,“芸姨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芸姨。” 她用的是‘求’字。 很重很重的字眼。 重到…… 俞婉根本连拒绝的力量都没有…… 她薄唇翕动了下,好一会儿,才道:“您说……” “我知道我这要求很过分,可是……芸姨也实在别无他法。”郑芸说着,眼泪一下子就跌出了眼眶,“明川好不容易才答应了我们去美国,可是……他却不愿意离开你。” 俞婉一下子就明白了芸姨的请求。 傻明川…… 他明知道,自己已经对不起他,为何还如此这般执着呢? “明川坚持要你一起去。婉婉,他说了,只要你不去,他绝不离开A市半步。” “我和你奶奶都劝过了,我们说尽了好话,都拿他没办法。平时他还算乖,可是,真正倔起来的时候,我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郑芸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俞婉的手背上。 她是带着期盼,甚至乞求的语气在请求俞婉。 以至于,手上的力道,不轻。 俞婉只觉得自己的手,都被握得发了麻。 “婉婉,芸姨就明川这么个儿子——我知道这样会影响你的学业,可是……但凡有一点退路,芸姨也不想这么自私的耽误你的学业!” 郑芸嗓音都沙哑了。 对这个儿子,她是真的操碎了心,恨不能将这一切的苦楚和伤痛都由她一个人来承受着。 俞婉胸口像堵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没有吭声。垂下的眼睑藏住了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穿她此刻在想什么。 “俞婉,这件事,我们也不逼你。如果……如果你真能狠心不顾你二叔和芸姨往常对你的恩情,不顾明川的生死,这么多年,也算我老太太看错了人。” 说话的是老太太。 说是不逼人,可是,每一个字眼间却分明都是逼迫。 俞婉睫毛轻颤了几下,才缓缓开口,问:“芸姨,我们这一去,大概要去多久?” 郑芸长叹口气,摇头,“连医生都不确定。从观察期,到恢复期,如果乐观也许几个月就可以回国。如果不乐观……也许好几年都回不来……” 好几年…… 俞婉压在膝盖上的手,绷紧。睫毛,垂下。 所以…… 她这一去,也许,要和三叔分开好几年那么久么? 几年之后……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们之间的感情,怕早不复存在了吧? 或许…… 几年后回来,他已娶妻生子,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他们……便真的算是擦肩而过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痛得连呼吸都绷住了。她很久,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婉婉,芸姨拜托你了!” 郑芸再次,郑重的、凄婉的恳求。 “念在明川那么爱你的份上,陪陪他,好不好?” 俞婉无力拒绝…… 人命关天,而且,此刻命悬一线的不是别人,是明川…… 她更做不到狠心…… 深吸口气,点头:“……当然好。” 好久,好久,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虚弱得,仿佛费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很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来,想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一点,自然一点,可是,一开口,声音却已经哑了。 第一次知道,一个‘好’字,竟是如此的沉重,如此的为难,如此痛苦。 痛苦到,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我就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俞婉的回答,让郑芸欣喜若狂,激动得抱紧了她。 俞婉由着她抱着。 视线讷讷的落在某一点上,没有焦点。 好一会儿,她闭了闭眼,才继续开口:“芸姨,我去美国的事……可以先瞒着三叔么?” ‘三叔’二字,从苍白的唇瓣溢出的那一瞬,声线颤抖得厉害。 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跌落出来。 “为什么要瞒着你三叔?” 郑芸不解。 不等俞婉说什么,老太太便道:“瞒着老三吧。俞婉陪明川去美国的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省得再生出什么枝节来。” 老太太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 以他的性子,哪里会允许俞婉跟着明川这么去美国? 到时候,保不准要闹出什么其他难以收拾的事来! 俞婉却是怕若是他知道了,自己会根本没有勇气去美国。 …… 俞婉不知道自己怎么从病房里走出来的。 她没有乘电梯,就是一阶一阶楼梯往下走。 每一步,都沉重…… 每一步,都更痛…… 每一步,都越发想他…… 可是,从现在开始,就要学会克制了么?否则,在美国几年,她拿什么去慰藉心里发了狂的思念? 她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往前走。 不小心,和正往楼上走的人撞上。 对方‘啊’的轻呼一声,本能的拉住扶手,才不让自己倒下去。 另一手,一直拼命的覆住小腹。 俞婉猛地回过神来,一见眼前这情况,心一紧,立刻伸手去抱对方。 两个女人,抱成一团。 一番惊险之后,对方才险险稳住。 手里的检查报告落了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俞婉退后一步连忙道歉。 “应该没事。”对方不在意的摇摇头,俯首去捡地上散落的东西。 “还是我来吧,你站着就好。”俞婉蹲下身去。 一眼,就见到对方落在地上的是关于baby的苏氏筛查报告。 所以…… 她是个孕妇么? “你怀孕了?对不起啊,我刚刚还那么冒失。差点就坏了大事!”俞婉懊恼得要死。 “是我的错。我刚刚在想事情,走了神,才没有注意到你。”对方刚接过那些报告,这才看清楚俞婉的脸,微微惊讶,“原来是你。” 俞婉抬头打量她。 觉得熟悉。 可是,一时间又想不到自己到底在哪见过。 “我是睛晚。你三叔的朋友。之前你们有在我餐厅吃过饭,还记得么?” 睛晚和她自我介绍。 俞婉想起来,恍然大悟。 “我记起来了,好巧。”俞婉笑笑,看了眼她纤瘦的身子,“你还是好瘦,一点都看不出来怀孕了。” 睛晚笑容苦涩,自嘲道:“不单单只是瘦,应该还很憔悴吧?”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此刻情绪低落,心里太难过,还是因为这个女人真的那么让人心疼,此时此刻,俞婉竟觉得那笑容那么……让她难受。 太哀伤…… 她虽然没有体会过有孩子的心情,现在她才18岁,更无从体会,可是,一个即将要当妈妈的女人,一定不会是她这样的。 “你一个人来做检查么?” “嗯。”睛晚颔首。 身边,一对年轻夫妻走过。丈夫搀扶着妻子,妻子兜着已经隆起的小腹,两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幸福。 幸福得,让她眼馋。 俞婉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那两个人,满满的全是羡慕…… 以及,更多的哀伤…… “你要是不嫌我烦的话,我陪你一起去做剩下的检查吧。”俞婉自告奋勇。 也许是…… 她和自己一样…… 都是需要慰藉的人。 睛晚惊讶,可是,心里却是温暖的,“排队是一件很枯燥的事。” “没关系。刚刚我撞了你,就算我赔罪吧。只要你不嫌烦。” 这种时候,能有人陪,哪怕只是个说起来还只能算是陌生的人陪,睛晚都感激得热泪盈眶。 这种感觉,就像久行在沙漠中,忽遇绿洲。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女人。这么多年,她的心,渐渐被磨砺成了钻石。 无懈可击。 可是…… 最近,怀孕的她,孕吐无人理会的她,上医院孤苦伶仃的她,才发觉,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女人。 她也需要疼。 需要关心。 需要慰藉。 从头到尾,她所有的坚强,不过都是求而不得的伪装…… …… 结果,俞婉就坐在长廊上陪着睛晚。 “以前只觉得你是个小孩子,说实话,真的很难想像湛初那样的男人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小女孩。”睛晚直言,又道:“我不是说你哪里不好,是说……你知道,你们年龄差距不小,思维上应该也会有差距。” 俞婉觉得惊奇,“你怎么会知道,湛初和我……” 睛晚笑笑,“过来人嘛,眼很毒的。再说,认识湛初很多年了,对他多少有些了解。这么多年,他身边什么时候出现过一个女人呢?尤其,看你的那种眼神,我真是第一次见。不只是有柔情,更有……他想要把你据为己有的占有欲。男人眼里,一旦迸射出这个信号,那就是说明他很爱你。” 睛晚转头看她一眼,“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 很久,俞婉沉默…… 胸口钝钝的痛。 心脏的位置就像在被一只大手不断的挤着,不断的碾压。 像是随时都会碎裂了一样。 疼得她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好久,她终于抬头,笑着开口:“应该是没错的。其实……” 微微停顿。 睫毛,轻扇了下。闪烁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她轻声道:“我也很爱他……” 爱到…… 她心甘情愿被他占有。 爱到…… 哪怕背叛所有人,她也不后悔。 只是…… 当爱情背负上生命的沉重时,摆在首位的,还有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