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断了仙脉,阳寿只余一载,多做打算吧。” 老神仙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我乘着白鹤,去往剑仙府。 以往都是御剑飞行的,现在只能驱使灵兽。 我又忍不住看了看手臂上的伤口,伤疤纵横,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位仙子的手臂。 这些伤口是我自己划的。 月前,我的夫君顾景深被仇敌下毒,昏迷不醒,我的本体是七叶莲,恰好能解百毒,一片玄莲叶,数百年修为,我硬生生自断五叶,这才救回他。 可是顾景深自从醒来后,一连几日都在陪着许汐然。 他爱的不是我。 用衣袖遮住伤痕,眼泪霎时间汹涌而出。 我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眼。 我是那个骄傲的仙子啊,斩百妖除万魔,何惧生死。 可今时今日,我只是一个苟延残喘,渴求夫君爱意的半仙。 手臂一阵阵的抽痛,我蜷缩在白鹤背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耳边响起白鹤的传音,“仙子,你怎么了?” 我眼角酸涩,低声抽泣,没有回答。 白鹤却滔滔不绝地说道,“别难过,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寿元这么长,大不了睡一觉,睁开眼就是新生。” 我吸了吸鼻子,闷闷的嗯了一声。 可我只剩一年的寿命了啊。 我看着不远处的剑仙府,在心中默念。 一年时日。 我再也不要离开顾景深。 白鹤停在了剑仙府前,我从兜里取出灵币。 眨了眨干涩的眼,换上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笑容,只是眼角还有些酸涩。 在门前踟蹰片刻,终是打定主意,把我命不久矣的事瞒下来。 我不想让他愧疚。 推开门,却见顾景深正在我屋内等候。 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惊喜,“景深,你回来啦。” 他平时很少踏足我的屋内。 “汐然气息不稳,需要你的血凝神,你随我去一趟。” 我刚扬起的笑容瞬间凝滞在脸上。 我的夫君,前来找我,竟然是为了许汐然。 许汐然,海族蛟蛇之灵。 她修炼遇到难关,便会央求顾景深,取我的血。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溢出浓重的酸楚。 嘴唇发颤,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开口,“我身体有些不适,今天能不能不放血炼药……” “别磨蹭!只是取你的血,又不是要你的命。” 他薄唇轻掀,嗓音残酷如刀,一下就贯穿了我整个胸口。 血就是我的命啊…… 如今我只是一个半仙。 半仙的血,犹如干枯的湖泊,无法再生,放完就没有了。 顾景深见我一言不发,眉头微蹙,走到我面前,猛地攥起我细瘦的手腕,将我往外拉。 手臂本就伤痕累累,被他一拽,痛得我冷汗外冒。 我被直接带进了许汐然的寝殿,还未站稳脚跟,便被他拉得一个趔趄,重重跌倒在地。 他手中幻化出一把匕首,泛着幽幽的冷光。 “你来,还是我来?” 我心里满是苦涩,轻抚上腹部,哽咽着开口,“可不可以等孩子出生?我血气残缺,胎儿也会受影响的。” “你放心,我会保住胎儿。”他的语气似有缓和,语气却依旧不容置喙,“汐然这边不能等。” 他怎么对许汐然这么好,好到我心里发酸。 刀子划过手腕,鲜血汩汩流出,疼的我眼泪都出来了。 顾景深却抓住我的手腕,“不够,接着放。” 他并没有很用力,可我还是觉得,疼痛不已,仿佛有什么希冀,随着这双手一起被捏碎了。 血液不断流失,无力感涌上,我眼前一黑。 …… 等我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孤零零地躺在汐然殿的客卧。 感应到隔壁传来的法力波动,我便走了过去。 “景深,谢谢你和乔清漪。你待我真好。” 声音的主人,我并不陌生,是许汐然。 是啊,他待她真好。 不像对我,严厉冷肃。 幼时,我稍微练不好法术,就动辄打骂。 我转念一想,人间有句俗语,打是亲,骂是爱。 他对我严厉,也是因为对我的期许太高。 我正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顾景深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不过是几滴血罢了,对我们仙人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你若还有需要,喊乔清漪再放便是。” 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眼中的光亮被浇灭得彻底。 眼睛湿了,手腕痛,心更痛。 我知道自己应该离开,这样还能保全所剩无几的尊严。 可我鬼使神差地没有挪开脚步。 直到虚掩的门被推开,顾景深看向我,“醒了?” “我……” “醒了就回自己寝殿歇息。” 我揪着衣角,来回搅动,终于还是问出了口,“那你这几日能抽出时间陪我吗?” “汐然还需要我照顾。” 看着他眼中的拒绝,我心中一痛。 如果不爱我,师尊他为何要与我成亲? 我望向殿内,许汐然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不忍再看,逃也似地转身离开。 再多呆一秒,我都怕自己会哭出来。 我不想在许汐然面前,露出这副狼狈的模样。 …… 远远望去,有一人身着红衣,在我殿前踱步。 我近前一看,是岁华。 我环顾四周,还好,没有旁人。 顿时松了一口气,顾不上手臂酸痛,拉着他匆匆进殿。 “你疯了吗?仙妖敌对,你公然出现在仙界,万一……” 他充耳不闻,反而轻笑着开口,“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了你许久。” 我一言不发,盯着他,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丝心虚。 “莫非,你也嫌我是妖?” 我有些无奈,堂堂妖界之主,怎么这般…… 他微微垂眸,掩住笑意,伸手搭上我的肩。 手臂被他的动作扯动,酸疼不已。 “嘶——”我倒抽一口凉气。 “你怎么了?” 我忙用衣袖遮掩,“没什么。” 我与他是旧相识,不愿让他同情我。 “又是为了许汐然吗?” 我没有回答。 眼眶一热,控制不住的眼泪却将我出卖得彻底。 “失血过多,你的法力也会渐渐变弱。”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手中幻化出一颗烈阳珠,“拿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明白,烈阳珠,可活死人,肉白骨,极为珍贵。 外界抢的头破血流,他却看也不看地扔给我,仿佛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 我摇头叹息道,“你留着吧。” 他不知道的是,我本来就快要死了,拿着也是浪费。 “这是传唤符,遇到危险就用此物唤我。”他不等我拒绝,将这两物丢到我怀里,就叹着气离去。 望着他的身影,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 百年前,我随着师尊征伐妖界。 看到他奄奄一息,觉得他与别的妖不同,心软下放了这只火凤。 万万没想到,他会变成妖界之主。 短短百年,沧海桑田,唯一没变的是他清亮的眼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