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秦国,东往郡。 六月的静和城被一场冰冷的大雨浇灭初起的燥热,街道两侧皆是躲雨的人。 抱怨的牢骚声中,积水四淌,流进席地而坐的小乞丐裤腿。 小乞丐约莫十六岁,面黄肌瘦,脸色晄白,似有重病。 没人注意到他,这年头逃荒饿死的人数不胜数,不差这一个。 大雨如注,奋力拍打黑瓦,控诉着天大的不公。 突然,小乞丐的眉心锁在一起,意识于混沌中苏醒。 我死了? 不!我不会死! 我有轮回体,即便神骨被挖尽,肉身被焚,神魄碎裂也不会死! 所以,我现在轮回了! 到谁的身上? 在哪? 小乞丐睁开本该闭上的眼,一口冰冷的空气入肺,有些痛意。 他像个初生的婴儿打量着四周,很多人等来了伞,踏水离去。有的还在躲雨,可没人和他一样无处可去。他现在什么都没了,实力、权力、灵器、跟随者…… 小乞丐想站起来,但每动一下,本该死去且被病魔缠绕的身躯都在抗拒。但他凭借非凡的毅力完成这场争斗,低头看向地面的积水。 里面那张还有着些稚气的面孔无比狼狈,嘴角龟裂,头发结成一团,瘦骨嶙峋的身上衣衫褴褛。 几滴雨水落入,于积水中点起涟漪,将其模样搅散。 呵,当初叱咤风云的王继,成了一个小乞丐? 身体的恶样和身份的差距令王继绝望,他感觉自己要死了,站都站不稳,怎么在大雨中苟活? 天越来越冷,四周人越来越少,王继躲在屋檐下看天,阴沉沉的,什么都没有。 “滚开滚开!别挡着道!” 身旁有骂声传出,药铺打杂的伙计只是随意一推,王继便趔趄倒地,眼前一黑。 “哪来的臭乞丐?别挡在门口!” 一个打杂的伙计,都敢这么对我? 王继以手盖面,当初的他,整个东州的人都需折腰,七国帝王都要行礼! “我说过多少次,不要明着驱赶那些乞丐,我们灵芝坊可是静和城第二大的药铺!” “放心吧店主,外面没人儿。” 王继听到,内心窃喜。 果真天无绝人之路,当年他路过静和,认识一人,应该能帮到自己。 支撑着虚弱的身体,王继双腿发颤,走进大雨,踏上这条不知结局的路。 这一轮回,过了多少年? 世人还记得他吗? 那个人是否还在? 疑惑中,大雨吞没王继,将其压倒。他摇摇晃晃的走了一路,随时都会化作雨中的一具尸体。他在冰冷中孤独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在脑中回想过去发生的事。 他,王继,曾身披代表无上权力的圣甲,走进九州盛典的辉煌殿堂,却被夺走一切,只剩一人轮回,苟活于世。而那幕后黑手名为萧擎,中胜神州人! 王继誓要将其斩杀,洗清这血海深仇! “咳!” 凉风冷雨令王继咳嗽连连,本就脆弱的腰肢更低几分。王继看着人世的灯火,瞧见里面的飘仙馆三字。 对这风流地,王继曾很是不屑,可现在成了他最后的希望。如果死在这,怎么报仇雪恨? 王继吞咽着痛苦,靠近时,却被两个宛如巨灵的壮汉拦住去路。 两人目光轻蔑,横肉一垮,甚是高傲。 “哪来的乞丐?赶紧滚!” “飘仙馆可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不能来? 王继当年一挥手,无数女子为之倾心。一记目光,不知能令多少人折服。 张开许久没说话的唇,王继发出嘶哑且低的声音,虚弱问: “花魁郑欢,在馆中吗?” 嗓子和肺部的剧痛令王继面色难看,像个死人,两个大汉因此讪笑: “你来找花魁?先不说你和她的身份差距,就算郑欢大人伺候你,你这病秧子身板能抗住?” “真是无知者无惧啊,小乞丐既然敢来找花魁,真是天大的笑话!” 笑吧,使劲笑! 王继双目憎恶,恨意滋生,他早晚会让所有辜负自己的人笑不出来。可现在,面对这聒噪的笑声,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甚至连握紧拳头都做不到。 不过还好,郑欢还在,说明九州盛典才过去没多久,一切都还有补救的机会! “麻烦了,你就说王继要见她,希望她记得那日的一根金簪。” 王继的嗓子像黏在一起,实在没法再发声,身上的剧痛令他每一声咳嗽都像五脏六腑破碎。可壮汉只是无情的嘲笑,推搡之际,王继跌入雨中,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大雨还在不断喧哗。 大汉哼了一声,颇有成就感的鼓了鼓胸前的肌肉,对走来的老女人说: “梅姨,今天没什么人,我们不如早日关门,歇个小半夜。” “就是,这都多久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确实有些奇怪,平日里雨天人才多嘞,谁不愿搂着热乎的小姑娘入睡?” 被唤作梅姨的女人挑起眉,又叹了口气,扫视一圈街上,见趟着个人,问: “那人是谁?” “他自称王继,太可笑了。” 梅姨沉默,开口冷哼: “这年头还有人敢自称王继?真不怕被斩头?” “就是,我们劝他,他还不走,执意要见郑姑娘。” 梅姨嗤之以鼻,丢下一句。 “郑欢是他想见就见的?没个几百两银子能见着面?” “就是,不知道他咋想的,还说让郑姑娘别忘了那根金簪。” “我看那家伙是个疯子,金簪能用根这个字?” 壮汉关门,大笑时嘟囔着,梅姨却怔了一下,旋即加快脚步,上了最清静的三楼。 楼中有一女子,年纪二十左右,正是桃李年华,面容精致绝美,于温馨的灯烛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辉,一身白裙,和飘仙馆的胭脂俗粉截然不同。光是一道背影,便足以令人口干舌燥,欲罢不能。 此女便是花魁郑欢,在这静和城也算个名声响亮的大人物。若是哪家公子能与之攀谈,定能吹嘘半年,只是她娥眉微蹙,脸上略显烦忧,手中把玩着一支金簪。 梅姨进来,令郑欢没好气的问: “怎么了?” “我的姑奶奶,当初王继大人给你的信物,可是一支金簪?” 郑欢收起金簪的玉手滞在空中,语气中带着些怒意。 “你偷翻我东西?” “姑奶奶耶,我哪有那个胆子,飘仙馆都是你撑起来的!” 梅姨将听来之事告知郑欢,这无数男人想见却触碰不得的女子竟冲下楼,不顾仪态,闯进滂沱大雨,面色慌然,几个壮汉拦都拦不住。 “王大人,您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