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暖夕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呼啸而过的警车,救护车。冲天的火光,小范围的爆破。 她叫喊不出声音,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可怕的秘密死死堵着。一旦喊出口,就会万劫不复。 她也看不清眼前那个男人的脸,一旦很努力想要去看清,就会发现他的五官是那么狰狞。伸手抓过去,只有一把一把的猩红。终于,程暖夕在溺水般的困顿里,挣扎着醒了过来。 天很黑,有风从窗口吹进来。 长发被汗水粘着额头,程暖夕想要伸手拨弄一下,却只摸到从头到脸围了一圈的纱布。 “醒了?” 身边坐着的男人身上,有她熟悉又令她惶恐的气息。 是慕锦年! 程暖夕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抓起被子,整个人向后缩起。 慕锦年心中微微一钝,比起这个女人之前那副傲骨决绝的模样,像今天这般发自内心的害怕,实在让他觉得无趣。 “怕什么?” 慕锦年冷笑一声。 程暖夕攥着被子,四下游移着眼睛。 “我,我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之前,我们......” “怕我弄死你?” 慕锦年没有回答程暖夕的疑问,只是敲击着手指,他对程暖夕说,“放心,程以书已经伏法了,我不会再要你的命了。你不用吓成这个样子。” 程暖夕低下头,微微松开自己的五指。 她回忆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 的确,慕锦年已经把“程以书”逼死了。 所以,他不是应该彻底放过自己了么? 为什么,她会在他的身边?这里是哪?为什么这么黑! 程暖夕摸索着要下地,却被男人一把扯住。 “你干什么!别动!” 慕锦年气不打一出来,“如果不是正好被人接住,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活下来么?” 程暖夕的确是从三楼跳下来的,只是跳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带上的三楼。 依稀记得落地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解脱的脆疼,只是咚的一个巨大的震动,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没事么?” 程暖夕胸口一滞,难以聚焦的目光游走在黑暗中。她看不到慕锦年,也不知道他受伤了没有。 季语锋是个太过危险的人,程暖夕总觉得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追究林向北的事。 而这一切,原本应该以自己的死亡来画上一个句号的。 “没事。” 慕锦年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左肩。 他没有告诉程暖夕,在她堕楼的一瞬间,自己劈手夺下最近一个保镖的枪械。 他迫使季语锋答应自己带走了程暖夕,再以一枪自穿肩胛骨的代价,算是给林向北一个交代。 “为什么跳下来?” 大剂量的止痛针开始渐渐失效,慕锦年看着程暖夕茫然的眼神,深吸一口气,问她。 程暖夕凄然苦笑:“你杀了程以书,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你撒谎!” 慕锦年骤然发难,铁钳一般的大手狠狠压迫住程暖夕的下颌! 炯炯的目光逼近,沉重的呼吸如野兽的寻嘶。 “你不想我就范,对么?程暖夕你为什么就是不敢承认,你他妈心里有我!” 程暖夕别开脸,“那你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真的会跪下么?” “现在不是你问我!” 慕锦年赤红着双眼,加重了虎口的力度,“看着我,睁大眼睛看着我!” 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被这个女人折磨疯了。 明明恨到要死,明明恨不得她死,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恨自己为什么竟然会舍不得让她死! 程暖夕,他他妈的上辈子究竟欠了她什么! 泪水从程暖夕涣散的目光中滑落,大力捏揉的脸颊上,血迹渗出了纱布。 慕锦年重重舒出一口气,放开了程暖夕。 他站起身,摔下一叠文件。 “这是程以书的死亡报告。” 程暖夕坐在原处,没动。 慕锦年还以为她是悲伤愤怒过度,酝酿着要怎么跟自己拼命。 于是他淡淡回身睨了程暖夕一眼,继续道,“他自己跳下去的,脸都摔烂了,里面有详细的鉴定。人已经拖去火化了,你要是还想留把灰,让唐斌给你安排手续。” 慕锦年自顾自说着,靠在床上的程暖夕就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不动,不说,床边的报告书就更是不曾伸手翻过一下了。 慕锦年心中烦躁,”“听见了没有?想报仇也行,我等着你。” 反正冤冤相报,不死不休。 能跟这个女人继续纠缠在一起,慕锦年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所最真实的期待。 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分钟,程暖夕终于俯身上前,用不太灵便的左手拿起报告袋。 “帮我开下灯吧。” 她淡淡地开口,请求道。 可与此同时,慕锦年只觉得脑中像被人硬生生划过了一道闪电! 她,说什么? 可能是听到了男人讶异的呼吸,甚至是心跳异样的频率,程暖夕骤然松开了手里的报告袋。 她扬起涣散的双眼,四下寻找着盲目的光源。 “锦年,我是不是......看不见了?” 慕锦年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心底像被人挖走了一块鲜活的血肉。 在疼痛之前,先一步停滞了跳动。 他挪了半步向前,伸手在程暖夕的面前晃了晃。 深色的瞳孔里,毫无追光的反应。 也再不会有当年大榕树下的那般青涩眼神。暗含秋波,单纯灵动,只为他慕三少爷一人而美丽。 *** “医生,她失明是什么原因?” 离开程暖夕的房间,慕锦年直接拦住了过来例行检查的主治医生。 “慕先生,您先别着急。程小姐的情况更偏向于是因为颅内受损,导致的血块压迫视神经。” 医生耐心的解释,却让慕锦年万般无耐心听下去,“说重点!她什么时候能好?” “这个,我现在还不好说。有些人只是临时性的,血块慢慢吸收了以后,就能恢复了。也有些情况复杂的,可能要开颅手术。不过,一切都要等拍了片子再看。” “那还等什么?” 慕锦年冷冷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