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生生的宣纸上写着一个“陆”字,像是几条毛毛虫凑在一起,其中一条还被人扯成两截。 陆难很后悔。 为什么要把殿春说来哄自己的话当真呢? “我伤还没有好,不写了。”她微微噘着嘴,小心翼翼的放下笔。 就算是难堪得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她也不敢当着先生的面把手中的笔随意丢开。 好半晌齐垣才将目光从纸上移到陆难脸上,她别过头去,两只耳朵都泛着绯色。 都说陆家的姑娘才情堪比她那位状元郎哥哥,看来传言也不一定是真。 “你伤的是脑袋,不是手。”齐垣好心提醒。 “……” 他没有什么同情心,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陆难双手掩面,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她进来时先生正在写字,之前殿春说过她字写得好看,醒来到现在陆难都没有写过字,脑子一热便跟先生说让自己也写两个。 谁知道…… 这哪里是好看! 她记得自己在青州时写字也没有这么难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不进反退? “既如此,你就从练字开始吧。”齐垣又道。 昨儿应下陆难他就有些后悔,虽好奇她想做些什么,但往后她要是真的点卯似的到自己这里报道,他要教她些什么? 如今倒也省事。 “是,先生。”陆难放下手,恭恭敬敬的答道。 齐垣给她找了本字帖,示意她到旁的桌子上去写。 半个时辰之后,毛毛虫还是毛毛虫,陆难却已经坐不住。 抬头侧首望去,先生在书案前看书,手中的书偶尔翻动。 她放下手中的笔,蹑手蹑脚的朝先生那边挪去,直到她在书案前站定先生都没抬头,似是没有发现她的小动作。 “先生看的什么书啊?” 齐垣从书页中抬头看向她道:“一本游记。” 语气寻常,没有斥责,陆难松了口气。 “我能看看吗?”她得寸进尺。 倒不是对先生手中的书多感兴趣,她只是不想再练字。 齐垣多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似是在询问:你确定? 反应过来的陆难红了脸,刚才先生写字时她也是这样问了一句:能让我也写几个吗? “不……” 话没说完,齐垣已经把手中的书递到了她面前,不能再说拒绝的话,陆难只好接过那本书。 随意的翻了翻,还好,字都认识。 翻了两页之后,陆难手中的动作顿了顿,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来。 “先生,这本书我好像看过。”她有些不确定的道。 “一本游记而已,你看过也没什么稀奇的。” 陆难不答,又翻了几页手中的书。 开始她只是庆幸自己认识书里的字,后来发现看了上句她基本能猜到下句是什么,再往下看,那种熟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就好像她曾经将这本书倒背如流一般。 她一定看过这本书。 不止一次。 “啊……”脑袋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陆难只觉得眼前发黑,手一抖,那本书掉在地上,还好她及时扶住一旁的书案才没摔倒。 “你没事吧?”齐垣只是坐在书案前冷眼看着,虽是询问,却没有半点要上前查看的意思。 陆难扶着书案缓了好半天,等脑袋不痛才抬首对他摇摇头。 “我没有事的,刚刚我只是在想是在哪里看过这本书。”她朝他笑了笑。 她笑得有些心虚。 这是陆难醒来之后第一次头疼,凑过来问先生在看什么本就是为了偷懒不练字,无缘无故的头疼,她怕先生以为这又是自己不想练字才想出来的小把戏。 这笑落在齐垣眼里,倒真像是她在演戏。 演一场失忆的戏。 陆难俯身捡起那本书递给齐垣。 “回去练字吧。”齐垣接过,没有多说什么。 “是,先生。” 不敢再作妖,陆难又乖乖的练了半个时辰的字。 离开靖勇侯府时,时辰尚早,今儿只有殿春陪着她出门,于是陆难把车夫打发回去,自己则带着殿春在街上闲逛。 昨儿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出门,去的是先生家,一路上都有薛妈陪着,她连车帘子都没敢掀开。 她对青州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十年前的青州,还没有如今盛京的一半热闹。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摊贩如云,叫卖声此起彼伏,陆难看什么都觉得新奇,不过片刻功夫,殿春的手里就多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陆难停在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前,目不转睛的摊主手中的动作,一直到对方将捏好的猴子递给她时她才又笑起来。 “殿春,快付……”钱字还没出口,一根软鞭擦过她的手指卷上糖人,不等她回过神来,糖人被抽走,然后被扔在地上。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殿春护在身后。 “郡主,您又想对我家姑娘做什么?”殿春的声音听上去很愤怒。 陆难从殿春身后探出脑袋,见一个十五六的姑娘站在离自己不到三步的地方,自己等了许久的糖人就躺在她脚边。 沾满了灰尘,已经不能再要。 她有些不高兴。 陆难试图把殿春拉到一边,她力气不如殿春,怎么拉殿春都一直挡在自己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抢我的东西?”没办法,她只好隔着殿春跟那个姑娘说话。 “哼!”对方嗤笑一声,“陆难,你不要装疯卖傻,你既然敢栽赃陷害,就要做好我来找你报仇的准备。” 殿春回过头来小声道:“姑娘,这是康宁郡主。” 康宁郡主? 哦,殿春说过的,就是这位康宁郡主害自己跌下假山。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殿春说康宁郡主是谢家的女儿,她出身高贵,又得皇上和太后的喜欢,打小就是个嚣张跋扈的,别说是闺阁里的小姐姑娘,就是盛京里的纨绔子弟都少有敢招惹她的。 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怎么得罪她了。 “别以为你装疯卖傻我就会放过你,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得很,你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坏得不能再坏了。”康宁郡主又继续道。 周围已经聚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