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主是个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挺着啤酒肚,表情带着一丝凶狠和狡猾。 他抬手敲了敲奚苒车窗,也不废话,直接问她:“公了还是私了?” 公路上这种磕磕碰碰少不了,特别是高峰时段,像奚苒这种马路杀手多得很,经常开车的司机都习惯了。 男人见奚苒一个小姑娘,虽然穿得不显年纪,但却是一脸稚气。 这次碰擦,明显是她全责。 男人心中一动,敲竹杠念头顿起。 “五百,私了。要不然我就叫保险公司。” 奚苒这车虽然有保险,但她心思飞到了天边,不想麻烦纠缠、浪费时间。 爽爽快快扫码转账,拿了五百块将这男人打发走。 …… 月上柳梢时分。 奚苒回到家。 大客厅里灯火通明,帮佣阿姨正里里外外地忙碌着,端菜、摆餐具。 奚苒换鞋动作微微一顿,眼神落到沙发上那男人身上。 是贺铭遥默不作声地回来了。 往日,她该觉得欣喜又庆幸,欢欢喜喜地与他一同吃完饭,再亲手准备些水果牛奶之类,送去书房给他。再接着,或是各自洗漱睡觉、或是做些什么,让身心一同愉悦起来、享受一番他少有的温存。 偏偏今天,奚苒心里起了那个念头,乍然见到剧情中的另一方,完全没做好准备。 倏忽间,她表情变得有些异样。 贺铭遥没有发现异常,抬起头,将完美无瑕的脸正对向奚苒。 他语气平平淡淡,听起来是完全漠不关心般,随口问道:“怎么这么晚。” 奚苒垂下头,没有和他对视,“嗯。路上出了点事。” 其实她早就回到楼下停车库了。 只是那想法,突如其来,如同一把火,这一路上,烧得人奇经八脉全都热了起来。 奚苒把车停进停车位,一个人坐在车上,静静思索许久。 全新的人生…… 没有贺铭遥、没有贺家、没有贺夫人,只她一个人。 难道会比现在更差吗? 奚苒已经28岁了,虽然研究生毕业之后一直没有踏入社会,但年龄也非虚长,并不是傻白甜。 脑内竖起一个天平,将“离婚”和“继续婚姻”分在两边,一点一点、各自加上砝码,细细盘算得失。 在这个望不到头的婚姻里,她对贺铭遥感情这一条,仿佛已经无足轻重了。 奚苒从没有后悔过。 为了爱情,她已经拼尽全力争取了,甚至不惜顶着他人鄙夷目光,也要高攀上贺铭遥。 三年里,也不是没有一丝甜蜜。 贺铭遥一点点态度软化,都能让她卑微地自欺欺人,心甘情愿地将他奉若神明。 但现在。 奚苒开始厌倦了。 …… 贺铭遥并没有问奚苒,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站起身,坐到餐桌前。 还是阿姨问了她一句:“夫人,要不开饭了吧?” 奚苒点点头,放下包,脱了外套,飞快地洗过手,坐到贺铭遥对面。 “……辛苦您了。” 阿姨呵呵笑着,替两人盛饭,再悄无声息地退开。 餐厅里只剩下了奚苒和贺铭遥,面对面,安静得仿佛静止。 贺铭遥家教严格,习惯了食不言寝不语。 奚苒本来是很喜欢一边吃饭,一边和朋友说说笑笑,但对着一张毫无感情的面孔,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安安静静低着头,慢吞吞咀嚼。 没一会儿。 贺铭遥先一步放下筷子。 奚苒一直在想事情,也没什么食欲,紧跟着结束。 贺铭遥见她把嘴里食物都咽了下去,这才问道:“今天,贺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奚苒顿了顿,“还是那几个问题。” 贺铭遥早就猜到了,点点头,表示了解。 沉默了一下。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奚苒脸上。 奚苒没注意,正低着头,垂下眼,拿手机刷网页。 她眼睛很大很亮,睫毛长又卷翘,眨眼时,不自觉上下扫动,勾得人心尖发痒。 贺铭遥这角度,只能看到她睫毛、一点点鼻梁、还有嘴唇,小巧温润。 奚苒走神时习惯性会咬嘴唇,不自觉将颜色咬得艳丽,极少见苍白。 贺铭遥喉咙有些发干。 心脏仿佛被羽毛轻柔拂过。 他站起身,两步跨到奚苒面前,抽走她手上手机丢到一边,再弯下腰,将人一把打横抱起。 奚苒吓了一跳,惊呼了一声,“啊!” 贺铭遥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公主抱起一个娇小女人,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他快步往卧室方向走去,声音有些沙哑低沉,“饭后运动。” 奚苒拧起眉,推他,“……今天算了。” 离婚事宜已经提上脑内日程,她实在没法分裂大脑和身体,再心甘情愿陪他上床。 贺铭遥第一次被奚苒拒绝,脚步一顿,低下头,眸色略略有些诧异。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奚苒摇摇头。 她看起来瘦瘦弱弱一小只,浑身都是软软的,抱在怀中,像棉花糖一样,手感极佳。 纵然被拒绝,贺铭遥还是有点舍不得放手。 他难得穷追不舍,“那是怎么了?” 奚苒感觉到贺铭遥因为这拒绝,语气有些不满。 倏地,心中天平愈发往“离婚”那一边倾倒。 “……不想做。” 这答案有些太过直白。 贺铭遥怔楞半秒,眯起狭长的眸子,锐利地望向她。 奚苒在心中叹了口气,主动伸手搂住他脖子,支起身,勉力将嘴唇贴到他喉结上,声音含含糊糊,“求你啦。” 她为了让自己更加贴近“大家闺秀”标准,极少做这般暧昧动作。 今天只是单纯为了打发贺铭遥。 贺铭遥果真没有再纠缠。 他自持身份,不能接受被反复拒绝,但奚苒这般讨好,却让他生不起气来。 贺铭遥将人放在沙发上,蹲下身,按着她肩膀,用力含住她唇瓣。 既然不想做,只能从别处讨点利息。 奚苒被他吻得难辨今夕何夕,手指发软,眼神光都有些散了,差点背过气去。 最后,贺铭遥又勾着她舌尖,用力吮了吮。 总算心满意足,将人松开,起身去浴室。 奚苒满脸通红,嘴唇也肿得通红,看起来像被什么猛兽蹂躏过一样。 平复良久。 她背靠在沙发上,嗤笑出声。 男人完全就是下半身动物,哪怕是面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也可以亲吻、也可以做爱。 贺铭遥不爱她,却能和她日日夜夜。 这等本事,实在叫人佩服。 可是,奚苒确信,自己已经受够了这种“身体至上”的婚姻了。 在这一刻,她终于下定决心。 离婚。 …… 夜深。 奚苒和贺铭遥一同躺到大床上。 床是KINGSIZE,两人各睡一边,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夫妻之间,生疏至此。 这本该让人痛苦,奚苒却一点都没这种感觉了。 她感觉自己有些异常亢奋。新生活,就要来了。 离婚之后,她不再会着眼于这些相处细节,为贺铭遥一举一动而斤斤计较。 离开贺家之后,奚苒想去找个工作,彻底开始新人生。且这新人生里,并没有贺铭遥。 这感觉让人觉得美妙。 贺铭遥并没有感觉到身边女人的情绪。一晚上,他都在深思……今天奚苒拒绝了他,为什么? 不论这场婚姻开始得是否崎岖,但在床事上,他有感觉,两人十分合拍。 奚苒往日也是喜欢的,不是吗? 这般突然拒绝,一定有什么特别原因。 贺总价值千金的大脑在这件事上缠绕许久,终于朦朦胧胧摸到了一点感觉。 关灯后。 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贺铭遥蓦地开口:“奚苒。” 奚苒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 贺铭遥:“我想过了。生个孩子吧,我们。” “……什么?” “贺夫人今天找你说了这个吧?我们结婚也已经三年了,确实可以考虑备孕了。” 贺铭遥语气平静,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高高在上的吩咐感,仿佛是在给下属安排工作。 但是他早就习惯了同奚苒这般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仔细考虑一晚,贺铭遥找到了结症所在。 奚苒一定是因为被他母亲责备了,这才精神不济,乃至出言拒绝。 孩子…… 反正是他们早就是合法夫妻了。 既然她想要、贺夫人也想要,给她一个,也无妨。 贺家家底雄厚,贺铭遥本人又是商业投资奇才,养个孩子,完全在能力范围之内,甚至都说不上麻烦。 能让奚苒和他母亲都高兴起来,何乐而不为呢? 他很快说服了自己。 再言之凿凿地向奚苒开了口。 女人脸皮薄,这事本就该由他主动来提才是。 …… 奚苒愕然。 半晌,回过神来,她彻底气笑了。 “贺铭遥,”奚苒难得连名带姓喊他,“抱歉,我暂时没有这个意愿。” 贺铭遥有些不解,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你不愿意?为什么?” 奚苒沉默半天,轻轻巧巧地开口:“没什么,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确实是还没有做好准备。 离婚,要安排不少事,至少要先跟自家父母通气。 奚苒不想拖泥带水纠缠不清,打算自己找律师出协议书,直接送到贺铭遥那儿,签了字就算完事。提前先沟通,会发生变数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贺铭遥以为,自己是在闹别扭讨宠呢。 贺铭遥没再说什么,“……好,我尊重你的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