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热血大哥大姐走进来拦人,最终在警察来之前,那几个小混混还是停了手,而简碧早就不见踪影。 寸头男指着我和沈澈的鼻子狠狠落下一句「你两个给我等着!」后,带着其他混混跑出了巷子。 人群也慢慢散去,留下我们三个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准确地说,是傅宴和沈澈大眼瞪小眼,我在一边充当背景板。 沈澈脸上挂了彩,然而他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校服,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随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言简意赅道:「谢了。」 然后直接略过我走向傅宴。 傅宴气定神闲地靠着墙坐着,慢条斯理地绑着被踩松开的鞋带,沈澈在他面前蹲下,他却连眼皮都没抬。 直到沈澈的指尖快要触碰到他的脸上,才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干嘛。」傅宴显然不太客气。 「⋯⋯你脸肿了。」沈澈怔了怔,缩回手,在自己的半边脸上指了指说,「几百米外有个诊所,带你去冰敷。」 傅宴的脸确实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看上去并不只被扇了一巴掌。 「不用。」他冷声说完,站了起来就准备走。 没走出几步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沈澈:「你是那个沈澈?」 我又急又无语,我和沈澈原本就认识,现在他顶着我的脸说出这么一句话,倒显得我像是个神经病。 然而傅宴这个人,我避之不及,更没办法跟他讲什么基本法。 沈澈皱了皱眉,却还是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傅宴突然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用一种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喜欢他,是吧?」 随后转身向沈澈走去。 我内心突然升起一股无名的恐惧感,傅宴自然是知道沈澈的,某个课间,他不经意撞掉了我放在课桌边的草稿本,视线却在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只因为我在上面笔力甚重地写了一句话: 「沈澈,是不是要像你一样优秀才能离开这个家。」 傅宴没什么表情,只是俯身将它捡了起来放回我的课桌上,走了。 我虽然无所谓他怎么想,但这种矫情的少女心事被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撞破了,还是有点尴尬,我连忙将草稿本收进了桌柜里。 沈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睫垂下来,目光也就敛下,静静看着向他走去的傅宴。 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很相似,夕阳斜斜地洒在他身上,像一层流金琥珀。 我始终觉得,在某种程度上,相比起傅宴,沈澈性子更冷,却是一种自然的、放松的、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冷。 全然没有常年浸润在荣誉榜年级第一里的书卷气,他出现,整个人氤氲在潮湿的水汽里。 温声对你说话,却又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像是避免内心的秩序被人扰乱。 这样的一个人,在他偶然撞见泪流满面的我,替我擦干眼泪,对我说「遇到麻烦就向人求助啊,请帮帮我什么的」时,我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连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能向谁求助呢。 然而自从那一次我的书包被男生挂在篮球场的篮筐上时,我不得已找到他,低声下气地说出了那句「请帮帮我」。 沈澈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噙着一点笑意,对我说:「做得很好。」 然后向那群乱哄哄的男生走去。 自那以后,他彻底成为了我的世界里那道高悬的皎月。 是我在泥潭里拼命挣扎也要追逐的那道光。 或许对沈澈来说,我远远称不上是一个朋友,只是个顺手解决的麻烦。 但是月亮不必奔我而来,偶尔能在人群中瞥见闪闪发光的他,并以此为动力在泥潭中挣扎前行。 只是这样,我也足够满足了。 然而傅宴总是擅长把美好的东西撕碎给我看。 他走到沈澈面前,定住,微抬着头打量着他,没人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谢谢你救了我啊。」他语调慵懒,听不出半分谢意。 然后,他伸长胳膊,以一种甚至有些冒犯的姿势将沈澈强行抱住了。 完全没有暧昧旖旎的氛围,更像是冰碴子间的针锋相对,直接把我沉默在原地,连血液都凝固住了。 我瞪大了眼睛,却看到他偏头恶作剧般地朝我笑了笑,目光戏谑,像是在欣赏我脸上尴尬难堪的表情。 挑衅意味十足。 我从没想过自己的这张脸能这么欠揍。 下一秒,傅宴就粗暴地揪着他的衣领,用力往下一扯。 然而这次我并没有给他继续下一步的机会。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抓着傅宴的手臂将他扯了过来,有些失态地怒声问:「你干什么啊!」 我的身体在不受我支配的情况下,对沈澈做出这种令人感到冒犯的行为。 真恶心。 我不敢去看沈澈的表情,拉着傅宴就往外走。 所幸傅宴的身体力气够大,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挣扎,我随便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说了家里地址后,拉着他直接上了车飞速逃离现场。 「你有病啊,你凭什么这么做!」 尽管我尽力不去想,可刚才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往我脑海里挤,冲击着我的羞耻心。 倘若以后身体换回来了,我怎么面对沈澈啊? 傅宴胳膊搭在车窗上,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肿起的半边脸,散漫地笑着看过来: 「你不是喜欢他吗?你不敢做的事我帮你做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几乎气笑了,情绪完全爆发出来:「行啊,那明天我也拿你的身体去亲别人好不好?礼尚往来嘛,你喜欢简碧还是谁,班主任怎么样?」 他定定地看着我,也不生气,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便你啊。」 恶心,太恶心了。 「你到底凭什么这么对我啊?我做错什么了?上一辈的恩怨跟我有什么关系?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出生在这个家里!」 心底的海啸狂涛拍岸,席卷而来,将我的所有理智淹没了。 「你今天开心吗?被堵在厕所里欺负,被围在巷子里挨揍,这种乱糟糟的人生你之前没有体会过吧?还有那些被踢翻的课桌、被撕烂的试卷,从天而降发臭的牛奶,你以后都可以慢慢享受。」 我越说越激动,揭开伤疤的痛处让眼泪不自觉地夺眶而出。 连司机都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可傅宴还是面无表情的,他只是表情冷淡地看着我说: 「我欺负你了?没有吧。 「不要用我的脸摆出这副哭丧的样子,看着烦。」 在他面前,眼泪是没有意义的,我沸腾的伤口永远无法波及到他。 我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了,脸偏向一边,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调整着呼吸和心跳。 最后,我有些疲惫地轻声说: 「傅宴,你母亲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高考完之后我就离开,不会再回来了,我们也永远不会见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