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水瑶更怨恨乔知初。 多年前水瑶在岐城的家遭遇动荡,她流离失所,一个人勉强维生。 水瑶当舞女、当妓子,陪过酒,也陪过人。 什么人都有,大腹便便的商人,色欲熏心的军官,各种各样的洋人老爷们。 她恨毒了乔知初,每个深夜,她都扭曲的想:若是没有那个女人,自己就不会沦落至此了。如果不是宋淮恩有婚约,他一定会娶自己。 她就可以当上军阀夫人,受着宋淮恩宠爱,活得比谁都潇洒! 可是如今,这场上位的美梦已然破碎。 水瑶哭得梨花带雨,然而宋淮恩不再像以前那般疼惜她。 “你不配这么叫我!” 宋淮恩神色冷得骇人,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阿淮这个称呼,他曾经最为喜爱,现在却只觉得恶心,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恶心! “水瑶,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是欺骗和背叛。” 水瑶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恐惧,不安。 对上宋淮恩深沉阴鸷的视线,就有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感觉! “来人,给我把她拖出来,让她跪在外面!” 帅府的卫兵迟疑半刻,看了看少帅大人的脸色,上前硬生生将水瑶给拖下床。 前不久水瑶姨太还被少帅捧在手心里,转眼间就毫不留情的严惩。 虽然他们不明白为何宋淮恩突然转变态度,但还是照做,没一个人敢违背。 水瑶平日里看着娇弱温顺,实则对待下人很是恶劣,动不动便打杀发卖,帅府里的人多多少少都看她不顺眼!1 水瑶终于知道怕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惧惶恐。 “不要,放开我……求你了!”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复之前的从容温婉。 “少帅我错了,我不应该冒名顶替乔知初的!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昏了头,但我是真心爱你的!啊——” 砰的一声! 宋淮恩一抢打在她小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为疼痛而神情扭曲,满地疯狂打滚,尖叫哀嚎。 鲜血潺潺流到地面上,无人上前帮她。 “真心爱我给你的荣华富贵?”他垂下眼。 若水瑶当时说出真话,他也会看在她帮忙照看的份上,给她大洋和房产安置,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只是她的贪婪,鸠占鹊巢彻底改变了一切,害他亲手将真正的恩人送入绝境。 也毁了水瑶自己。 水瑶拼命地摇头,很快没了力气挣扎。 “拖出去吧,给我看着点,若是她轻松的死了,拿你们是问。” “是!” 卫兵像拖一条死狗似的将水瑶拖到院子里。 现在正值冬日,寒风刺骨。 水瑶一身单薄睡衣,膝盖磕在冰冷石砖上,冻得瑟瑟发抖。 没多久,她就晕了过去,僵硬身躯重重倒下。 老中医额头一阵细密冷汗冒出,跑过去给水瑶灌了一剂猛药,又止了血,让她始终吊着一条命。 “少帅放心,她死不了。” 在宋淮恩的注视下,他松了口气。 给达官贵人做事,事事都心惊胆战的。 “拖到大牢去,关起来。” 宋淮恩微微颔首,又问:“她的孩子,确定流掉了?” 这个种,他不可能留下。至于水瑶,他要让她明白欺骗愚弄他的下场,是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老中医欲言又止,但被宋淮恩可怖的眼神盯着,两腿都不住地打颤,吞吞吐吐地说: “是的,这胎已经没了。还有便是……她之前流产多次,身子彻底坏了……” 在嫁进帅府前,这个女人就已经打了好几次胎! 老中医脸色不太好看,生怕宋淮恩一个发狠把他也毙了灭口。有些后悔说出这话,但又不敢欺骗少帅大人。 然而,没有料想中的恼怒,宋淮恩唇角缓缓扯出一抹冷笑。 当初他怎么会想娶这个不干不净的风尘女子? 水瑶和他所见过的俗世女子一般无二,虚伪,丑陋,灵魂肮脏得令人作呕。 宋淮恩忽然觉得自己很是可笑,错把鱼目当珍珠,却把真正的宝藏遗失了。 乔知初…… 胸口好像被人挖了个洞,冷风呼啸着灌入,而原本盛放心脏的地方,空了! 空荡荡的心口,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字,宛如野草疯长,迅速填满五脏六腑。 乔知初、乔知初、乔知初……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帅府夜空。 水瑶被关在牢房里,瘦弱身躯上裹着层破破烂烂的衣裳,让她看起来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她面前摆满了一排排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就在方才,她的舌头被人生生扯断! 水瑶痛得恨不能直接死去,可是她被灌了药,连昏迷都是一种奢望,只能清醒着承受。 行刑的卫兵狞笑着说:“少帅说了,既然管不住口舌乱生是非,那就不要这玩意儿了。” 水瑶彻底崩溃,呜呜的嘶叫着,却没人在意她的痛苦。 另一边。 宋淮恩坐在乔知初的房间里,掌心摩挲着那半块碎玉。 他煎熬的想着:劫码头的那一批人,是知初的同党吗?他们有没有救活她? 那颗倭国人射出的子弹,是不是真的将她杀了? 一想到最后一面时,乔知初闭着眼睛和死人没区别的模样,他就被恐慌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头浮现各种念头,不敢深想,不愿去面对。 忽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少帅,有消息了……”
副官站在门口,看到宋淮恩迸发出光亮的眸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忍。5 “我们把平城每一个角落搜遍了,在某座山头发现了……夫人的墓!” 哐当! 宋淮恩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把椅子撞翻在地! “什么?!” 副官带路,领着宋淮恩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座小山。 光秃秃的泥土上残存着斑斑血迹,竖着一枚临时赶制的简陋墓碑,上书: 友人乔知初之墓。 副官轻声说:“我们发现一伙人的踪迹,偷偷跟到了这里,但没能抓住他们……” 站在坟前,宋淮恩身体僵直着,好似一座没有生息的冰冷雕像。 强烈的痛楚在胸口炸开,心脏仿佛被极细的丝线揪成一团,深深缠绕进血肉和骨头。每一次呼吸都是撕裂心肺的疼,勒得他几近窒息! 见到脸色灰暗下来的少帅,副官忍不住移开视线:“少帅,逝者已逝。” 宋淮恩颤抖着,想要去触碰那方墓碑,却又不敢。 他喃喃道:“我放不下,我永远没办法忘掉她了……” 当得知她死了的那刻,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可手心碎玉死死扎进肉里,直到刺破皮肤满手鲜血,才让人不得不接受这是现实。 “水瑶背叛我,我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痛苦,后悔遇到我;如果乔知初背叛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她……” 宋淮恩想起他怀疑乔知初的时候,百般试探,却不愿真的对她做什么。 换句话说,宋淮恩从未想过将用在他人身上的刑罚,对乔知初使用。 他的确痛恨背叛,可乔知初说那番豪言壮语时亮晶晶的眼眸,他怎么也无法忘记。 副官心里一咯噔,脑中突然抓到了一丝什么。 莫不是,少帅真心爱的人其实是夫人,但是他爱而不自知?! 不禁心中叹息,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当年宋淮恩在岐城被追杀的事情,副官也是知情的。 少帅虽然一生杀伐果决,但很有原则。从不欠人情,有恩必还有仇必报,骨子里把恩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给救命恩人,他能有最大的容忍和深情。 若不是误以为水瑶有救命之恩,少帅绝不会抬那个女人进门,更不会因此伤夫人的心。 这件事,他会悔恨自责一辈子吧…… 宋淮恩死死盯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自牙缝中溢出濒死野兽般的悲切嘶吼。 忽然世界一阵天旋地转。 他喉间一哽,猛然吐出一口血。 接着两眼发黑昏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宋淮恩做了个梦。 他看见自己和乔知初大婚的当晚,他扯下喜服径直去了书房歇息,不愿多看一眼Ns这个被迫娶回来的女人。 一下子画面一转,又看见她倒在血泊里生死不知。 宋淮恩冲上去想要抱她起来,地上失去呼吸的女人忽然睁开眼,目光涣散:“宋淮恩,我是地下组织的人,你要杀了我吗?” “不,我不杀你,你回来好不好……” 宋淮恩发了疯似的扑上去,却扑了个空,猛地坐起身。 神智归位,模糊的视线一点点变得清明。 这是帅府的房间。 宋淮恩定了定神,下了床,一路跑去最侧边的房间。 刚推开门,嗅到空气中残存着她的味道,令他颤动的心逐渐放平。 房里堆满了翻阅一半的书籍,未完成的新闻手稿,仿佛主人只是短暂离开了,很快就会回来。 宋淮恩找了条红绳,把碎玉串起来挂在脖子上,贴身保存。 掏出口袋里的怀表,他小心翼翼嵌入一张从桌面上找到的,她的照片。 “我的知初真美,从前我为何没有再多看看你?算了,这样也好,被我装在口袋里哪儿也不去,时刻能看一看。”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刻骨的眷恋,不是爱又是什么? 指尖轻轻抚摸照片上漂亮的脸,他眼中装满温柔,竟是对着空气开始低语。 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样已经隐隐有疯魔之态。 宋淮恩认真翻看她写过的手稿,一字一句看得很仔细。眼前浮现出女人坐在他现在的位置上,蹙眉沉思,认真工作的模样。 直到看到某一页,他的手僵在半空,再也翻不下去。 那条报道他喜迎姨太的新闻稿,字迹不再顺畅无阻,而是反复停顿、卡在笔画处,留下肉眼可见的墨点。 心尖上好似被一柄钝刀子来回切割,钻心的痛! 痛到将他的脊背压垮,慢慢弯折下去。指尖与字迹紧紧相贴,攥紧。 这个一直如玄铁般沉稳冷硬的男人,倒塌了。 若他早知道乔知初便是当初那个人,就不会待她那样冷漠,不会逼她。 如果当年……他没有因为睁开眼见到的是水瑶,就直接相信是她救了自己,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若是能重来一次,他一定要死死抓住那个女孩子的手,再不松开,哪怕昏迷着,也不要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没有得到。而是曾经拥有过,幸福近在咫尺,却被他亲手毁去! “知初,我知错了……我真的,从没想过要你死的……” 男人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 “是我负你,对不起……” 他满身杀业,手中沾染过数不清的人命,不惧神佛,不问来世。 他向来不信什么报应,自以为没有人能报复他。 可报应来得如此之痛,令他剜心剖肝一般痛到疯狂,现在他才知道,心被杀死是什么感觉! 也许是老天在罚他,罚他此生都不得安宁,问心有愧。 一连几日,宋淮恩都宿在乔知初房里,浑浑噩噩。 副官看不下去,在第三日强行推门进来: “少帅,我有要事找您!” 宋淮恩动了动,迟缓得好像生锈的机器,蒙上一层厚厚灰尘。 他缓缓转头,那张轮廓深邃的俊脸瘦了很多,冒出许多胡渣,眼底青黑。 短短几日,他就变得分外憔悴。 副官被宋淮恩的模样吓了一大跳。 “什么事?” 几天没有开口,宋淮恩嗓音沙哑,粗糙得仿佛砂纸。 副官定神看向他:“属下在水瑶房内,搜出了与倭国特务暗中交易联络的书信!” 相关Tags: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