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澜进来的时候,蓉月郡主沈蓉儿正在抚琴。 她瞧见夜北澜之后,先是剧烈的咳了起来。 夜北澜瞧见那娇弱的女人,咳的上气不接下气,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眼神之中是云挽月从来不曾见过的温柔:“蓉儿,你现在怎么样?” 沈蓉儿抬起头来,小脸上满是泪痕,她道:“王爷是去看云姐姐了吗?姐姐的身体可好些了?” 夜北澜瞧见沈蓉儿这样,心顿时就揪在了一起,蓉儿怎么可以这样善良,云挽月做了那么多恶心恶毒的事情,这个时候,蓉儿还在担心云挽月。 用云挽月一条贱命,换沈蓉儿一命,就算云挽月赎罪了! “王爷,郡主还让老奴瞒着你呢,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郡主的病越来越严重,原来的一天半碗血根本就不够用了,需要更多的血,才可以……”沈蓉儿身边的林嬷嬷忽然间就道。 沈蓉儿当下就呵斥道:“嬷嬷!不许胡说,我们怎么可以这样为难云姐姐。” 说完,沈蓉儿就抬头看着夜北澜,等着夜北澜说可以取更多的血。 夜北澜却道:“若是不用血,还有多久的寿命?” “那样的话,郡主就活不过半年了。”林嬷嬷一脸痛苦之色。 “先不要从云挽月那取血了,半年后我会找到给蓉儿治病的良药。”夜北澜沉声道。 蓉儿这样善良,所以他不能告诉蓉儿这药是怎么来的。 半年,还来得及,云挽月如今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再有五个月,就可以生下那个孽种,到时候自然可以以身饲蛊,养出回青蛊,炼制回青丹。 这是夜北澜和云挽月的交换条件。 那个时候,蓉儿自然不用每天都靠云挽月的血活着了。 沈蓉儿不敢相信的看着夜北澜,可是这个时候,她又不敢多问什么,她只能啜泣了起来:“是啊,总这样取血,王妃姐姐的身体也受不了的。” 夜北澜正要解释什么。 外面的随从就来通传:“王爷,陛下传诏。” 夜北澜离开之后。 沈蓉儿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琴弦,她用力一扯,琴弦就被扯断,她纤细的手上,多出了一道血痕。 “去给我查,是什么让王爷改变了主意!”沈蓉儿咬着牙道。 没多久,林嬷嬷就回来了。 林嬷嬷神色复杂的开口了:“听说云挽月有孕了。” 沈蓉儿听了这话,气的发抖:“这个贱人竟然有孕了?她怎么配!怎么配生下王爷的孩子!” 林嬷嬷就道:“郡主,早前的时候老奴就说过,要你早一步和王爷生下孩子,要是你听了我的,怎会让云挽月抢先?” “云挽月要还是王妃,我生的孩子就是庶子!”沈蓉儿眯着眼睛道。 所以她不急,她有耐心,一点点的熬,云挽月的身体不好,这样一直取血,用不了一年半载,人就垮掉了。 到时候云挽月一死,她自然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嫁给王爷。 她也永远都不用被云挽月压一头。 怎知,这个贱人竟然有孕了! 自从那日云挽月和夜北澜达成某种不太愉悦的协议之后,夜北澜就奉命出征了。 但是临走之前,夜北澜竟然默许了裴悯来给她看病。 这是云挽月意料之外的。 不过只要一想到夜北澜这样在意她的生死,为的就是她这副皮囊,为的就是她可以救沈蓉儿,云挽月的心就冷了下来。 嫁过来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刚嫁过来的时候,心如烙铁滚烫,这么多年,也冷成冰了,她不会再对夜北澜抱有任何期望。 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下个月,云挽月就可以生下了孩子了。 此时的云挽月,正在屋中给孩子做衣服,她炼制回青丹后,也不会有多久的寿命了,能陪伴孩子的时间有限,未必能等到孩子满周岁,所以她现在要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她想到夜北澜就心冷,可却没办法不爱自己腹中的孩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她云挽月的孩子。 这样想着,云挽月的脸上就带起了温柔的笑意。 门被人暴力推开。 云挽月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谁,于是云挽月就问道:“王爷来这做什么?” “云挽月,你应该生孩子了!”夜北澜冷声道。 云挽月愣了愣,不明白夜北澜的意思:“我要下个月才能生!怎么,王爷,一个月的时间你都等不及了?” “孩子早生一个月,不会死,可是蓉儿现在必须就要回青丹!要是没有回青丹的话,她活不过三日。”夜北澜说到这,语气之中就带着浓浓的内疚。 云挽月看得出来,夜北澜的内疚是对着沈蓉儿的。 他要是早知道,自己当初没说完的话,会让蓉儿那么难过,以至于心力憔悴之下,病情恶化到现在这个程度,他就会把事情都瞒住! 云挽月的声音在发冷,整个人都跟着颤抖:“所以,你是说,为了沈蓉儿,你要让我早产一个月,生下我的孩子?” “云挽月,这件事是我失约在先,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任何要求都行。”夜北澜的双目赤红,一想到沈蓉儿,他就几乎失去了理智。 云挽月看着这样的夜北澜,轻轻地吐出了四个字:“跪下,求我。” 三个月前,夜北澜是怎么样羞辱她的,如今她都要尽数还给夜北澜! 云挽月这话是负气的,说完这话之后,她正要收回,就发现夜北澜已经跪在地上了。 云挽月的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起来,上一次,夜北澜跪在她面前,还是他们成亲那日,夫妻对拜…… 这一次,他为了沈蓉儿,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云挽月觉得自己的心已经开始滴血了,就好像有人拿钝刀在割她的血肉一样,钝痛钝痛的。 她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如果不答应夜北澜,这个孩子,怕是连早产的机会都没有了。 夜北澜跪下之后,就冷声道:“云挽月,三年了,够久了,你这条命早就应该在三年前死去,现在是时候还给蓉儿了。” 当年的种种,云挽月已经不想和夜北澜解释了,因为沈蓉儿设的局太完美了,完美到,她几乎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是被陷害的。 她在之前的时候也不是没解释过,可是他不但不信,还觉得,是她在栽赃陷害,这个时候多说就更没用了。 “我要是不答应你,你会怎么办?”云挽月问道。 夜北澜沉声道:“我知道云挽月,素来有傲骨,不会为了自己的生死妥协,可你要是不答应……他就没了活路。” 夜北澜冷漠的看着云挽月的腹部。 云挽月呢喃了一句:“如果这是你的孩子,你也会这样做吗?” 夜北澜听到这,就冷冰冰地说着:“就是我自己的命,我也豁得出去。” 云挽月已经知道答案了,这个时候让夜北澜知道真相,也不会让夜北澜有恻隐之心。 她平静地说着:“我答应你。” 哀大莫过于心死,此时的她,已经连难过悲伤的情绪都没有了。 万幸的是,孩子的月份,比夜北澜知道的,要早上月余。 这样一来,也不算早产太久。 夜北澜急着救沈蓉儿,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耽误,已经让人拿了催产药,给云挽月服下。 本来他还在这盯着云挽月生产。 可是很快,就有人来通传:“王爷,不好了,蓉月郡主又咳血了!” 夜北澜听了这话,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至此,在这陪着云挽月生产的,就只有翠衣和一个稳婆。 稳婆笑眯眯地安慰着:“王妃,不要急,你很快就能把孩子生下来了。” 云挽月心中觉得哪里古怪,可是又说不出来,不足月就要生产带来的剧痛,让她全身几乎没了力气。 翠衣开始的时候还是在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支出去了。 蓉月阁。 此时的夜北澜,正一脸紧张的陪着沈蓉儿,他急急地问道:“云挽月那边怎么样了?顺利生下孩子了吗?” 他不屑对一个孩子下手,现在只等着云挽月生下孩子,就服下回青蛊,今天晚上就可以得到成熟的回青蛊了! 到时候,蓉儿就有救了。 “禀告王爷,王妃生了,但……是个死胎,而且王妃,也要不行了。”来人道。 沈蓉儿躺在床上,唇角微微带起了一丝笑意,她怎么会让贱人生下孩子?现在贱人的孩子没ᴊsɢ了,贱人也要死了! 沈蓉儿欢喜的都想从床上蹦起来,但不行,她还得躺着,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夜北澜听到这,微微一愣。 “现在怎么办?”有人问道。 夜北澜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沈蓉儿,咬着牙道:“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都要把云挽月的命给我留住!然后让她快点把回青蛊服下!” 云挽月醒过来的时候。 就发现周遭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翠衣在旁边伺候着,此时的翠衣,双眼含泪:“王妃,你终于醒过来了。” “孩子呢?”云挽月有些紧张的问道。 翠衣就道:“是个男孩,我瞧见了,白白嫩嫩的很可爱,不过被王爷的人带走了。” 云挽月先是长松一口气,然后就有一些失望的道:“夜北澜,你真是好狠的心,这个时候……连孩子的一面都不让我见,就要把孩子抱走要挟我!” 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这个孩子是你的,可会有半点悔过之心? 应该不会有吧。 要是你知道了真相,第一件事一定是想掐死这个挡了沈蓉儿路的孩子! 而她,也永远都不会让夜北澜知道,这个孩子是夜北澜的,夜北澜不配当孩子的父亲。 云挽月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颗丹丸,扬手就服下。 翠衣已经反应过来了:“王妃!你真的吃了回青蛊!” 蛊毒入腹的一瞬间,云挽月的脸上就鼓起了一道道青色的纹路,整个人如同要炸开一样。 疼,还没有从生子剧痛之中缓过来的云挽月,很快就体会到了更剧烈的疼痛。 本来清冷孤傲的美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夜叉。 她疼得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又拿起剪刀去戳自己,希望能缓解身上的疼痛。 天将破晓,微弱的天光顺着窗棂散落在屋中。 她的手臂,已经让她用剪刀戳得血肉模糊,衣服上沾着的血,粘在了身体上,整个人狼狈得像是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孤魂野鬼一样。 她发现肢体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僵硬和麻木的感觉。 养育回青蛊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每到入夜都是生不如死,但天亮之后,蛊毒就会给人一些喘息的时间。 翠衣从外面进来,眼睛已经哭肿了,她强忍着泪水,然后道:“姑娘,我给你沐浴。” 云挽月如同一个牵线木偶一样,任由翠衣梳洗。 她终于对着翠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扶着我到外面的秋千上坐一坐。” 翠衣听到这连忙道:“你刚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不能吹风,小心落下病!” 云挽月凄凉一笑,如同枝头被砸碎的海棠花,残败又美丽:“翠衣,服下回青蛊之后,熬过这三个月,我就也只剩下几个月的性命了。” “我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面,多见见外面的天,看看外面的花,晒晒外面的阳光。”云挽月轻声呢喃着。 翠衣听了心痛不已,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云挽月往外走去。 夜北澜过来的时候。 云挽月已经坐在秋千上了,秋千轻轻荡起,云挽月的衣服随着风吹起,刚巧天边上出现了一道新雨过后的彩虹。 一切美好的,好似不在人间。 夜北澜看到这一幕,愣住了。 良久,夜北澜往前走了一步,脚步落在青石上的声音,静谧美好的画卷,好似一瞬间就支离破碎。 云挽月抬起头来,瞧见是夜北澜,脸上的浅笑顿时全部收敛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死气沉沉没有生气的脸。 夜北澜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倒是难得少了冷意:“你怎么出来吹风了?你身子虚弱,应该回去养着才是。” 云挽月听到这,就低低的一笑。 这笑声虚弱轻缓,也没了往常的针锋相对。 人之将死,云挽月也不想和夜北澜争强斗狠了,又或者是说,对一个人彻底失望了,也不想多分什么情绪给他了。 不管是喜是怒,对于云挽月来说,夜北澜都不值得,也不配。 云挽月已经没了血色的唇轻启:“多谢王爷,你放心吧,我就算是为了我儿子,也会养出回青蛊,所以你不用过于担心。” 夜北澜听到云挽月提起儿子的事情,心中顿时一涩,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和云挽月说出真相。 他也不能告诉云挽月真相。 要是让云挽月知道孩子已经没了,她会甘心给蓉儿养蛊吗? 云挽月提起儿子,眉眼弯弯,脸上带起了几分笑意。 这样的笑意,就好像清晨带着雨珠的花儿,晶莹透亮:“孩子的名字我起好了,大名叫云回,乳名……” 说到这,云挽月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乳名和夜北澜并无干系。 她继续道:“还劳烦王爷按照约定,给孩子上个丁籍。” 她实在有一些担心,夜北澜以后会任由这个孩子成为奴籍。 她不求孩子大富大贵,但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为奴为婢。 夜北澜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云挽月,他失约了。 夜北澜看着这样的云挽月,吩咐着翠衣:“照顾好你家主子,她想要什么,府上有的,都拿给她。” 翠衣闻言,鼓起勇气问道:“王爷,可不可以把我们小公子带来,给王妃瞧瞧?” 夜北澜的脸,顿时就冷了下来:“这件事以后再说。” 说完,他转身快速离去。 一日又一日。 三个月的时间,转眼就到了。 云挽月已经消瘦的,如同枯萎的花瓣一样了,海棠早已经落尽,云挽月的院子之中,除了疯长的藤上,缀着两朵小白花,已经没了别的颜色。 “王妃,明天就是蛊成的日子了。”翠衣轻声道。 云挽月的脸上,带起了几分笑意,回青蛊要成了吗?要是这样的话……那她是不是可以,很快见到小宝了? 瞧见云挽月脸上的欢喜,翠衣不知如何说,蛊成之日,同时代表了王妃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是夜。 蛊成的这一日,疼痛是之前的时候千倍百倍,很多人,都是在这一关熬不住的。 之前云家也有养回青蛊的人,但若不是要救之人,爱的深切,谁会吃这样的苦?谁又能熬得住? 可云挽月要救的人,却是她所恨之人。 想到这,云挽月的心中除了蛊成的欢喜,就又多了几分悲凉。 这一夜格外的关键,夜北澜自然也来了,云挽月瞧见夜北澜的时候并不意外,她可是即将炼成的良药,他自然是要守着的。 这三个月来,两个人没了争吵,日子过得倒是平静许多。 至少现在两个人可以安静地同处一室了。 疼痛让云挽月的意识有一些模糊。 她看着眼前的夜北澜,恍惚之中,好像回到了自己尚未嫁给夜北澜的时候。 她的声音之中,带着少女的温软呢喃:“北澜哥哥……” 夜北澜的心微微一颤,之前的时候,他也是拿云挽月当过妹妹看的,若不是发生那么多事情……他和云挽月,或许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北澜哥哥,我好冷,我撑……撑不下去了,我想回家……”云挽月的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哭腔。 夜北澜沉默地走了起来,来到云挽月的床边,沉静的看着云挽月。 夜北澜开口了,声音低哑:“云挽月,熬过了这一夜,你最后的生命里面,你想要什么,我都允你。” 他本是不想让云挽月活着离开王府的。 可是看着因为疼痛,从床上滚落在地上的云挽月,不知道怎么的,夜北澜在开口的一瞬间,改了口。 “家,我想家。”云挽月喃喃低语着。 相关Tags: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