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这句话使我手一抖,捏着的酒杯从掌心倾倒,里面酒水喷溅而出,浇湿了我和常锦舟的裙衫,她惊呼一声,下意识跳起来跺脚,拎住裙摆朝地上泼了泼酒水,她看到我我接过纸盒朝她道歉,她无暇理会这些,一边擦拭一边扯乔苍衣袖,“姜小姐衣服脏了,你找侍者要毛巾和吹风机,她领口位置不好出门,必须烘干才行。” 常锦舟见乔苍纹丝不动,非常焦躁想拉他离开,先把这个风头对付过去,然而她刚抓住他的手还没有付诸行动,常老忽然把筷子重重撂在桌上。他一张脸阴沉得骇人,仿佛一场狂风骤雨来临前的天际,黑“你再说一遍。” 他眼神凌厉从我身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乔苍脸上,“和你抢什么。” 乔苍不动声色将常锦舟握住自己的手拂开,他兀自斟了杯白酒,浓烈的醇香四下飘散,他嗅了嗅味道,抿了一口蹙眉,“岳父是什么意思。” 常老一字一顿语气凶狠,“我现在问你。” 乔苍似笑非笑把玩着陶瓷小杯,“岳父如果没意思,我这里自然什么都不会有。” “哦?”常老扬了扬眉,“你要和我打哑谜,我怎么记得你不是这样不干脆的人,有什么话直说,我不喜欢猜。” 乔苍盯着杯口浮荡的酒水,“岳父在珠海没有办不成的事,可特区您不熟,这里的水有多深你也不了解。” 常老意味深长说,“水深不深,不都在你吗,你呼风唤雨的本领,广东没谁不知道。你肯为我划桨,再深的水,也不会打翻这艘船。” “我也不是无所不能,能为您办的我都不会推辞,五姨太不就是我为您尽的孝心吗。” 常老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礼佛使用的天南珠,珠子成色非常好,又大又圆润,通体紫红色,是天南珠的极品,漫长几十年的生长才能结出几百颗,他这一串上就有十几颗,在市面上极为罕见。 他指尖慢悠悠拨弄着,“尤拉不是很得我意。我一直认为你对我有所保留,如果真为我尽孝心,何必李代桃僵。我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你,就等于托付了我的半壁江山,我一辈子混江湖,能拿出来的东西还不够诱惑你对我忠心吗。你却连这点小事都不肯为我办到。” 乔苍闷笑出来,“岳父,他在特区也是狠角色,牺牲了那么多手下才把他请入瓮中,他这点本事没有我处处打点,您以为您是对手吗。他在这边更不是光杆司令,您这个念头不该有。” 常老面色阴郁,他听出乔苍在警告自己,他原本还乔苍脸上始终维持的笑容,在这一刻有些垮塌,常锦舟眼珠转了转,她弯腰搂住乔苍肩膀解释说,“苍哥,爸爸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随口一问,我从没有向娘家抱怨过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已经非常满足。” 她面红耳赤说完,不着痕迹朝常老使眼色,让他适可而止,她极其吃力挽住乔苍手臂,很不得将他立刻拖拽出去,逃离这片不见硝烟的是非之地。 常老对女儿解围并不领情,他冷声质问是不是真的做了让锦舟受委屈的事,包了别的女人。 乔苍沉默饮酒,常老猛地一拍桌子,“你敢背叛我女儿。” 他横眉竖目,十分凶悍,“你还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我培养你这么多年,为你保驾护航,助你一步步走到今天,你现在翅膀硬了,要和我翻脸了是吗?” 常老怒不可遏,他反手一扫,推翻了面前的碗碟,噼里啪啦一阵脆响,侍者听到动静推开门,被眼前狼藉的阵仗惊住,本能要张口叫人,常锦舟说砸坏的东西稍后结账双倍赔偿,不要再进来打扰。 她说完拿起一只酒杯朝门口狠狠砸了过去,碎片击落在门上,将侍者吓得关门而逃。 我屏息静气坐在两方战火中央,一个字没有说。 翁婿之争,连常锦舟都没法子阻拦,我这个诱因开口更是火上浇油。 常老冷笑说既然你不肯为我办,今时不同往日,最大的绊脚石已经铲除,我自己来做。 常老说完正要将手伸向我,乔苍脸孔已经彻底阴沉,他手捏住酒杯,腕子忽然用力,酒杯从他掌心直接碎裂,发出尖锐的爆炸响,常锦舟吓得捂住耳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乔苍垂下的眼眸一点点抬起,他和常老四目相视,气场冷冽无惧,“岳父,我的人您动不得。” “放肆!” 常老真的怒了,他额头和手背青筋毕现,一缕缕狰狞而扭曲,似乎要从皮肉里迸出,那张脸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瞪眼紧盯乔苍,“什么是你的人,谁是你的人?” “什么都能让,唯独这次不行。” 常老大呵,“如果我一定要呢。” 乔苍冷笑,“不行。” 常老右手撑住桌角,起身抬“你反了!你今天觊觎我要的女人,明天觊觎我的家产,后天不是要觊觎我这条命!” 乔苍面对常老的怒吼仍旧稳坐椅子,在一片颓废狼藉之中泰然自若,他面无表情松了松颈口领带,“岳父,我也看中了,否则我也不会这么千方百计让他有去无回,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出。” 我已经不敢看常老的脸,一辈子打打杀杀的老江湖,难得动怒一次,说是这世上最恐怖都不为过。 “乔苍。你不要自掘坟墓。” 乔苍缓慢站起身,他从口袋内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根叼在唇角,用打火机点燃,淡蓝色的烟雾散开,飘荡在令人窒息的包房,很快吞没他眉眼。 “岳父,你已经不是广东唯一的霸主了。我会忠心孝养您,善待锦舟,前提是您别动我底线,皆大欢喜不是更好。” 乔苍不允许自己情妇被别人抢夺,除了舍不得我,更多是男人底线在作祟,自己手里的玩物怎能在未曾丧失兴趣之前拱手他人,何况常老犯了乔苍大忌,他语气强硬索要,用资历和身份通过这次博弈常老和乔苍之间势必竖起一道屏障,一层非常大的隔膜,把原本互相牵制利用的关系变得更加深不可测,阴晴不定。 乔苍叼着半截燃烧的烟卷,迈过横在身前的椅子,从我一侧经过,他小声说了句出来,我只是微微恍惚,他便消失在门口,我有些不确定是不是他在叫我,但留在这里更不合适,我对脸色阴郁到极点的常老说还有点事,改日再陪您喝茶。 我匆忙转身跑出去,乔苍已经走出很远,我喊了他一声,他没有停顿,高大笔挺的背影被灯光笼罩得有些虚幻,似乎只是一道金色粉末,一片虚无美梦。 我身后刮起一阵风,常锦舟疯了般越过我追上去,死死拉住乔苍手臂,她一时没有站稳,被惯力冲击朝前滑行了好几步,她苍白的脸孔布满无奈和慌乱,“苍哥!你怎么能和爸爸闹成这样,他一直非常欣赏你,私下对朋友和世伯都在夸奖你,你刚才真的太不理智了。” 乔苍停住脚步,他转过身似笑非笑看着常锦舟,“你违背我的意思,目的不是这个吗。” 她一愣,“我没有。” 乔苍眯眼不语,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在他目光灼灼的逼视下,始终开不了口。 乔苍伸出手将她因为追跑而散乱的头发捋顺,他动作十分温柔,让常锦舟也跟着七上八下。 他这样沉默抚摸了她许久,忽然开口说,“晚上吃什么。” 乔苍毫无征兆问起另一件事,她半响都没有反应过来,愣怔着皱眉,他说不如我买点烧鹅回去,我记得你喜欢吃,要焦皮还是酥皮。 常锦舟小声问他不怪自己吗。 他笑了一声,“既然你说没有,我为什么要怪。” 她试探着走过去两步,将当她真切拥抱他,发现他并没有抗拒,一如既往温柔而宽厚,常锦舟提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下,她这步险棋有多冒险她很清楚,她将我叫来本身就是一出计谋,甚至鸿门宴。 其一她明白常老对我的想法,她更明白我不可能顺从强势霸占我的男人,我会反抗到鱼死网破,被恼羞成怒的常老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下场可怜,而失去美貌的我根本不可能吸引得了乔苍。 其二常老心疼女儿对乔苍步步紧逼,乔苍如果还想要常家的东西,一定会退让一步,即使不与我断绝来往,也会拿捏分寸逐渐疏远,感情这东西接触越少越冷淡,到时不用她费劲,我自然而然就失了他的心。 她唯独漏算了乔苍竟然为保住我与常老大动干戈,不惜翻脸,他赌注了这么多,她根本无路可走。 虽然她两边都没有成功,不过我从她身上看到了超出常人的狠毒与演技,只有她让我栽了又栽,猜不出到底要做什么。 既有手段还有胆量,常锦舟一定会成为我日后的绊脚石,绝不能小觑。 乔苍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一些,非常怜惜抚摸她的脸,“好了,过几天我会和岳父解释,你先告诉我晚上烤鹅吃焦皮还是酥皮。” 常锦舟笑说还是老样子,要焦皮,我喜欢肉焦味。 “焦皮你吃了很多年。”乔苍顿了顿,“如果你的心,和你的口味一样保持初衷不变,会更好。” 他说完将手从常锦舟陡然僵滞的脸上收回,一言不发离开走廊,我跟在后面追出去,下楼梯时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常锦舟站在原地,眼底是对我浓烈却又不着痕迹的愤恨。 我和乔苍回别墅的路上谁也没说话,他闭目凝神,不知在思考什么,脸上煞气逼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