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嬴知道自己有几分姿色,小时候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一见他就夸,他妈也整日溜他出门,逢人就笑问,我儿子长得帅吧?每一个被问的人都笑得真诚,可俊可俊。 平日里或多或少会吸引不少视线,或是装作无意的一瞥,或是偷偷摸摸的打量,或是藏在众人中别无二致的注视……习惯了也没什么,关键是李长嬴还脸盲,记不住人,比起脸,他对声音更敏感,所以就更加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困扰。 总之,这种明目张胆的打量,他是第一次遇到。 李长嬴难得的感到不好意思,他偏头咳了几声,不知道是发烧忍不住还是在掩饰尴尬。 身上的两只猫突然开始打架,打着打着就翻滚到了地上,姐姐站起来:“诶?干什么呢?包子你过分了啊,不准骑在西瓜身上。” 李长嬴身体往前倾,拿起放在折叠桌上的感冒药,撕开后倒进杯子里,晃了两下后,抬起杯子刚抵在唇边,耳边就传来一道声音。 “李长嬴?” “……” 嗓音又轻又冷,尾音勾着上翘,像是在疑惑,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李长嬴有些错愕的抬眼看过去。 他们认识? 他脸盲还挺严重,特别是对女生。不过听到声音,又看到那双黝黑透亮的眼睛后,熟悉感升起的瞬间,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他们之前应该还见过两次。 第一次在车站。 第二次在理发店门口。 李长嬴:“嗯?” “帮我拿一下你旁边的逗猫棒,谢谢。” 李长嬴往身侧看了眼,将逗猫棒递过去,正要开口问,就被既是店老板又是学姐的杨时米截了胡:“你俩认识啊。” “我认识他。”裴霜拿着逗猫棒在地上画圈圈,不一会金渐层就扑了过来,追着逗猫棒上跳下窜。 她低着头专心逗猫,完全没想过随口一句话干懵了某个人的脑子。 李长嬴喝完感冒药重新靠回软榻,盯着被逗成傻子的金渐层看了一会儿,视线偏移,落在了裴霜身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一字肩针织衫,下边配了一条浅灰半身裙。肩膀瘦削平直,锁骨精致,前倾时脖颈线条紧绷,皮肤白得有些扎眼。五官偏立体,下颚线条明显且流畅,眸子乌黑,目光垂落时总带着冷意。 “好看吗?”那双乌黑的眸子突然看了过来,目光很是直接,锐利中带着不好糊弄。 “……” 李长嬴再一次被她的直接刷新了认知,他揪着史迪仔毯子很想蒙着头与世隔绝,不过相比面前女生的直接,他突然觉得自己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特别不爷们儿。 于是挣扎了一下,他实话实说:“好看。” “谢谢。” “你俩挺逗的。”杨时米笑了声,站起来,叮嘱李长嬴,“你招待着,我去外边觅食了。” “行。”李长嬴点了下头。 几个老板都是年轻人,都挺健谈,平时对来猫咖的客人,可能会陪着聊天或是K歌,不过这项服务讲究眼缘。 李长嬴刚来这不久,在此之前没招待过谁,毫无经验,于是他倒了杯水推过去,决定询问客人的想法:“想K歌吗?” “不会唱。”裴霜眼都没抬,“不过你要是唱,我乐意听。” 又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是唱还是不唱? 李长嬴:“那是另外的价钱。” “好。” “?” “多少钱?” “……” 李长嬴第一反应是她在开玩笑,不过瞅着她过于冷淡的眉眼以及认真的注视,又觉得好像不是在开玩笑。 沉默半晌后,李长嬴叹了口气,伸手捞过遥控器以及话筒,边调投影仪边问:“听什么?” “青藏高原。” “?” 李长嬴心说你怕不是在胡言乱语,就他现在这副仿佛被火炭灼烧过的嗓子,唱‘青藏高原’?还不如让他直接吞炭自尽。 “开玩笑。”裴霜将金渐层捞起来,“你随意。” 将投影仪调到K歌模式后,李长嬴站起身,坐到正对着投影仪的软椅上,摁着遥控器寻找歌曲。从热榜找了个还算眼熟的,调出mv后,他清了清嗓子跟着伴奏唱。 他的嗓音有些低,调子都降了一些。 ——爱与被爱 命运叫我释怀 这次我不想逃 喝掉失忆毒药 …… 唱了一会,就察觉到一股灼人的视线,李长嬴专注盯着投影仪,间奏时,他突然问:“好看吗?” 声音通过话筒传过来,像是为了扳回刚才那一局,问得还挺认真,不好糊弄。 裴霜:“人好看,唱得一般。” “……” 又褒又贬的,李长嬴自动忽略后半句,应下了这句夸赞:“谢谢。” 唱完这首,他就放下话筒:“不唱了,嗓子疼。” “多少钱?” 大概是在问点歌的钱,李长嬴思考了一下,问说:“喜欢这吗?” “还行。” “还会来吗?” 裴霜没有立即回答,往后靠着月亮椅背,道:“充五百。”说完,她抬手指了下放在前台旁边的广告立牌,上边写着服务项目以及会员充值优惠。 充五百送八十。 李长嬴眉梢微动,打了个响指:“好。” 他刚才问的话主要是想确定她对这里的看法,是否还会再来,若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那么就可以给她介绍充值会员的优惠。 如果是他拉的会员,会得到一定的提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付了点歌钱。 没想到刚问了两句,面前这女生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还十分干脆大方的充了五百。 李长嬴站起来去前台,打开电脑:“报一下电话。” 按裴霜说的录入后,他又问:“名字。” “裴霜。” “霜女士。” “你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字吗?”裴霜手搭在前台,直接问。 李长嬴坦然认道:“对。” “上下结构,上非下衣。” “裴霜?”李长嬴确认了一遍,“挺好听的。” “李长嬴。” “嗯?” “挺好听的。” —— 李长嬴觉得自己烧得有些严重,面上发烫,脑子极乱,躺进软榻后就不想起来。 距离霜女士……不是,距离裴霜离开已经快一个小时,李长嬴伸手摸了把额头,烫的,再摸脖子,更烫。 他站起来去上厕所,拍开灯后就跟镜子里的自己打了个面照。 很红,血色顺着脖颈一路向上蔓延,耳尖都快滴血。 要真是发烧烧红的,李长嬴觉得自己离进医院不远了,所以还剩一种可能,他是因为裴霜的那句话红的。 果然还是接触的女生太少,四个字就让他红成了猴屁股。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怀疑裴霜是不是在撩自己,一本正经、直言不讳的,偏偏眉眼冷淡、神情认真,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李长嬴自恋得病入膏肓,要么裴霜是高段位直球选手。 啧。 接到林与德电话时,李长嬴已经窝进软榻昏昏欲睡。 “我估计十一点能到。”林与德说,“你们查晚归吗?应该不会吧,这都国庆放假了。我定了西大附近的酒店,定了五天,给我报销一半哈,等会你直接过来跟我住。” 半天没传来声音。 林与德提高了声音:“李长嬴!说话!” “嗯?”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再说一遍。” 林与德骂了一声,又复述了一遍。李长嬴应好,突然道:“问你件事。” “你说。” “我有个朋友……” “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完。” “好好好。” “我那个朋友长得还行,他碰到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生,他起初都不知道那个女生叫什么,只有两面之缘,但是那个女生准确无误的叫出了我朋友的名字,说认识我朋友。后来女生还夸我朋友长得好看,名字好听......” “你小子被人泡了吧?”林与德大着嗓门迫不及待的打断。 “都说了是我朋……” “朋个嘚儿,都他妈什么烂套路了?那女生估计对你有点兴趣,甭管什么兴趣,反正你身上应该有让她感兴趣的点,大概是你的脸。”林与德,“你个唐僧身边的女妖精还少吗?屁大点事儿,还你朋友你朋友?你快收拾收拾去酒店准备迎接我,定位发你。” 都是好兄弟,李长嬴拒绝了他的善解人意与体贴:“我去车站接你吧,大老远的,不容易。” “你他妈是一点没看我给你发的消息啊,老子开车来的!” “就你那车技?” “滚。” —— 另一边,裴霜从橘咖出来后,就打车去了西宛北站。到的时候将近九点,她站在出口处,低头回陈礼妍的消息。 阿妍(1.12):到喽!速速恭迎大小姐驾到! 裴霜:东西多吗? 阿妍(1.12):一个行李箱而已。 裴霜:我来帮你提。 通往出站口的途中有一段很长的楼梯,还没有电梯,搬行李挺费力的。 阿妍(1.12):那不行,你手还没好。 裴霜:用左手也比你强。 她回完消息就大步下了楼梯,下楼梯拐了个弯就跟陈礼妍迎面撞上,陈礼妍朝她飞扑过来:“大宝!” “嗯。” 陈礼妍一米六出头,骨架还小,娇娇弱弱的,全身能使得上劲儿的估计只有一张嘴。裴霜拉过她的行李箱,俩人一起并排往前走。 陈礼妍絮絮叨叨的说着学校发生的事:“军训期间简直想死,每天累死累活训完还要打扫卫生。宿舍还有蹲点干部督促我们打扫,负责我们的是一个一米八多的学长,学长不信任我们,拿着抹布和拖把亲自上阵,结果主席团来检查,一抹门框一手灰,于是学长一米八多的身高全用来擦门框了。” 裴霜:“我们也严,扫完要站走廊,等检查完才能进。” 陈礼妍哀嚎了一下,突然凑近,认真逼问:“你有没有发现,我黑了?” 裴霜盯着她,点头:“发现了。” “……” “天杀的军训!” 一路走到网约车站点,陈礼妍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想跟我分享的?比如说碰见什么好玩的事,或是遇到什么有趣的人?” 裴霜认真思考着,前者没有,后者勉强算有。 她开口道:“碰到一个人,像猫。” “像猫?什么像,性格像还是长得像?” “眼睛像,身上那股劲像。” 前两次见还没什么感觉,单纯觉得这人长得好,第三次见时,对上那双眼睛,她就觉得像猫,莫名的感觉。 她喜欢猫,见到猫就想逗。 见到李长嬴,也想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