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娅轻佻的言语让姜归离皱起眉。 她凝着庄严的佛像,装作没听见。 见对方无视自己,托娅也没恼,反而继续悠悠道:“那天我和将军客栈在客栈里云雨,你在门外听得可好?” 听到这话,姜归离眼眸一震。 托娅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得意漫上她的眉梢。 “将军也知道你在外头,他说就该让你听着,等你听习惯了,我就能入将军府,你看,我今日不就如他所承诺的,进了将军府吗?” 姜归离猛然起身,目光沉静却带着威压:“佛前,勿惹口孽!” 托娅被唬住一瞬,脸色变了变,也站起扣住她的手腕。 “口孽?我说实话怎么就成了口孽了?” “倒是夫人您,自欺欺人难道不是‘孽’吗?” 锋利的字眼戳中了姜归离的痛处。 她不想和托娅纠缠,用力抽出手后就要走。 却见托娅重重撞到供台上,连同香炉一块儿倒在地上。 倒落的香烛也烫伤了她的手。 姜归离僵在原地,还没缓过神,傅北澈便冲了进来将托娅扶起。 “怎么回事?” 托娅抬起头,蓝宝石般的眼睛漾满了泪和委屈:“将军,我自知我的身份配不上您,也从不敢奢想,只求能待在府中侍候您和夫人。 “我只是想跟夫人学学礼佛,可她说我的身份会脏了佛门,还把我推倒……” 见托娅面不改色的颠倒是非,姜归离气红了脸:“是她自己跌倒的!” “将军,我手好疼……”托娅哭着往傅北澈怀里靠。 傅北澈看了眼她手上的烫伤,望向姜归离的眼神失望愈加浓烈。 “昨天跟你说要接托娅进府,你一口答应,我原以为你是个宽容知礼的,却不想你竟这般容不得人。” “既然你这么喜欢礼佛,那就在佛堂给我跪够三天三夜好好忏悔你的罪孽!” 傅北澈说完,抱着托娅便离开了。 姜归离看着佛堂一室狼藉,眼眶通红,失望和悲凉交织。 七年了。 她好像从没得到过傅北澈的信任。 亦或者得到了,也因为托娅而变的脆弱不堪。 可自己又何罪之有? 要说唯一的罪,便是贪恋红尘,嫁给了他。 第7章 姜归离没有跪,而是收拾好佛堂便埋头去抄佛经。 她已经抄完九十七卷了。 再抄三卷,她就能彻底断了红尘,重归佛门。 天已经初冬,外头下起了小雪。 桂嬷嬷提着炭火进来,几番欲言又止才说出来:“夫人,我刚路过后院,瞧见将军正让人砍菩提树……” 闻言,姜归离手一顿。 没等桂嬷嬷说清缘由,她便起身跑去后院。 风雪不大,吹在脸上却似冰刃喇肉般生疼。 姜归离赶到后院时,木匠刚好砍完最后一刀。 菩提树在她面前应声倒下,落叶同细小雪花一块儿飘了漫天,像是它最后的绽放。 姜归离皱缩的瞳孔颤抖着。 她和傅北澈两人所种的树就这样轰然倒塌了。 那光秃秃的树墩,像是无声宣告着他们即将分离的结局。 看到怔在雪中的姜归离,傅北澈抿抿唇,走上前解释。 “托娅碰不得菩提花粉,我怕等到开春时花粉飞了整个将军府,她身体受不了,才不得不命人将菩提树砍掉。” 也许是心里还残存着丝念想,在两人吵架了几天后,他终于重新握住她的手。 “你也别伤心,以后我给你寻一棵更好更漂亮的,只不过不能种在府里了。” 又是这样。 无论是团绒还是菩提树。 亲手被他斩杀后,他总说会另寻更好的。 可更好的,不是最初的。 姜归离捱下眼中酸涩:“不用了。” 见她目光无波无澜,傅北澈皱眉,掌心默默收力。 不想姜归离率先抽出手,迎着雪转身走了。 “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风将她的呢喃进他的耳中,掀起他心中的波澜。 望着姜归离的背影,傅北澈只有种说不出的焦躁。 日渐暮。 姜归离唤来桂嬷嬷,将她的卖身契交给了她。 看着桂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只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这间院子虽然住了七年,却异常简洁,除了佛经便是傅北澈送她的东西。 除了珠宝玉簪留在原处没有动,姜归离只将陶瓷泥偶,和成亲时请人替两人画的画像一一烧掉。 用过晚膳,傅北澈来了姜归离屋子。 扑面而来的空荡气息让他不由一窒。 姜归离不喜欢人伺候,所以院落清静,他是知道的。 但这一回,里头好像少了许多东西。 傅北澈习惯性忽略心里那抹不安,上前坐在姜归离身旁。 “你这屋子是不是有些太冷清了,改日我让人给送些挂画、摆件来,瞧着也舒服些。” 姜归离头也不抬:“不用了。” 又是这句话! 傅北澈皱起眉,将人紧紧揽入怀里:“你什么都不要,也不同我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你好了。” “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前几天的事生我气,可你气归气,也不能真跟我隔心啊。” 听到这话,姜归离目光一凝。 隔心吗? 自打决定放下和他的情意后,她已经不再奢望彼此还存着真心。 但姜归离也不想再此时闹的太难看,便看了眼砚台:“那你替我研磨吧。” 还差最后一卷。 她就抄完百卷经书了。 姜归离坐在书案前,傅北澈支着头斜坐在倚子上,一边研磨一边瞧着姜归离抄些经书。 同他们刚认识一般,两人之间没有过多话语异常温馨。 傅北澈盯着姜归离恬静的面容,感受着心难得的平静。 许久,姜归离写完最后一个字,搁下笔。 经书抄完,尘缘已了。 她没有回望傅北澈深深的眼神,而是望向窗外漆黑的天。 经百千劫,缘深修得两不欠,只愿往后不相见。 第8章 一夜风雪,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 姜归离才将抄好的经书都拿去佛堂烧了,傅北澈便来将件大氅披在她身上。 “外头雪大,我们一块出门走一走,顺便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拗不过他的痴缠,姜归离还是同意了。 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上。 街道银装素裹,傅北澈替姜归离撑着伞,路上行人匆匆,只有两人不疾不徐。 姜归离望着这条街,心绪万千。 七年前,两人成婚当日,红妆从街头铺至巷尾,来时的路一派喜庆。 那时全天下百姓都在议论傅北澈一个将军,为什么要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尼姑。 可无论外人怎么看,傅北澈始终坚定的选择她…… 正当姜归离沉浸在过去时,身旁的傅北澈突然开口。 “去年冬日我答应今年带你去城郊院子过冬,过几日天再冷些,我们带上托娅一起,人多也热闹。” 姜归离眸光微暗:“你觉得好便好。” 反正往后和我也再没有半分关系。 她吞下了剩下的半句,冷清的目光放在远方。 傅北澈满意于姜归离的温顺,心里却又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站到她面前,以往坚毅的眼神有些局促。 “归离,我最近总觉得你离我忽近忽远,一颗心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四目相对,即便他离她这样近,也捉摸不透姜归离眼中的东西。6 就像是蒙上了层将他隔绝在外的雾。 若即若离。 见她沉默,傅北澈还想追问时,一个小厮忽然急匆匆来报。 “将军,托娅姑娘原想给您排一出冰上舞,可冰未冻实,落入了冰湖之中,如今大夫正在极力诊治!” 傅北澈一怔,下意识就要往家中走。 但想起什么似得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姜归离:“归离,我……” “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姜归离从容不迫地接过他手中的伞。 傅北澈蹙了蹙眉,心中那股空落落的心慌更甚。 可想到姜归离什么都没带,况且离不开自己的人是她,便稍稍放下心来。 傅北澈将她的披风拢了拢:“外边冷,别走太久了,我在家等你。” 姜归离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傅北澈走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回过头。 远远的,撑着伞的姜归离一席白衣几乎同着漫天大雪融为一体,好似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她的眼神更看不清了。 她明明还站在原地,却有种越来越远的距离感。 傅北澈的心一点点紧缩。 但他还是告诉自己,最多一个时辰,姜归离就会回府的。 风雪越来越大。 姜归离望着男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后,才转身出了城,去了普光庵。 普光庵隐在半山腰,能俯瞰整个京城。 青瓦红墙皆被白雪覆盖,一片祥和,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咚——咚——!’ 古旧的钟声沉瓮幽怨。 换上僧衣的姜归离跪在佛前,三千青丝如瀑。 “阿弥陀佛,一旦剃度,便要彻底断了尘缘,施主可想清楚了?” 拿着剪刀与剃刀的沙弥尼问道。 姜归离垂下眼:“缘起缘灭,终须放下,弟子愿一生伴青灯古佛,游历苦修。” 心意已决。 伴着黑发徐徐落地,她望着佛像的眼神越发澄明。 风雪停了,厚重的云层被光劈开一道缝隙,阳光映着皑皑白雪。 姜 相关Tags: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