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精神振奋起来。 老婆婆的信息详实有用! 原来所谓“地蛮子”或者“小神仙”,是指民间有神力者,便如古诗里的游侠儿一般,依仗武力行走四方,有些为祸乡里,也有些除暴安良。 程禾不确定这个“有神力”是武侠程度的,还是玄幻程度的。 此次两国交兵,滢国那边有“小神仙”零星参战,其中有不少死伤,也有几人被俘。 因为小神仙能打,所以被单独看押,拔营行军的时候能够见到。 程禾对那老人诚恳地道了谢。 老妇人也无所谓她的道谢,说完那几句话,便重新昏昏然阖上眼睛,口中念念。 她好像在祝祷,向她所信奉的常仪大神,她周围的俘虏有些同她一起祝祷,大部分却都半死不活,麻木不仁。 程禾将得到的消息咀嚼几遍,心中踏实不少,眼见夜深,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躺好,强忍着恶臭和腹中饥饿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一夜昏沉乱梦。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一道鞭响就将俘虏们还有整个营地都惊醒了。 淡薄的晨雾中,俘虏们挤撞着坐起身,在鞭笞和喝骂声中紧紧缩成一团。 兵丁们拆除帐篷,套上车马,埋锅造饭,整装待发。 几个兵丁拎着脏污的木桶,像是给鸡鸭喂食一般,将碎成渣的黍饼一把把撒在俘虏们身前的空地上,笑嘻嘻看着他们趴在地上争抢吞食。 程禾没有经验,,并眼睁睁看着身边一个瘦弱妇人被踩死在当场。 她目瞪口呆,对这个世界的残酷程度认知,又上升了一层。 不行,要尽快逃走。 这不是人待的地方! 吃过朝食之后,整个队伍拔营启程,先是骑马还有当先骑一只…像鹿一样生物的年轻将领走在最前,然后是衣甲鲜亮的骑卒,之后是辎重车,再之后是平板木车。 木车上载着笼子,笼子里挤满了衣着贵气,但是精神同样萎靡的高等俘虏。 这些是贵族俘虏。 昨日程禾也得知了,晙国打下的是滢国一个边境小诸侯——栎阳伯的封地,这些应该是栎阳伯和他的家眷。 贵族俘虏过去之后,后面两车都是衣着更朴素,身上五花大绑的壮年男女。 来了!程禾打起精神,身子尽力挪到前方,喊了一句:“程川,张玉华,是你们吗?” 周围俘虏被她吓了一跳,看疯子一样看他,远一点的兵丁们也瞪过来。 囚车上没动静。 程禾提高声音又喊:“妈?程川?我是程禾!” 这句话音落下,最后面一辆囚车的笼子里,一个浑身血污,半坐半躺在笼子角落里的少年忽然一动,向着程禾的方向看过来。 程禾的视线和他对上,一瞬间就认出了,喃喃道:"哥?" 少年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一声沙哑的:“小禾?” 他的声音太微弱,程禾没听见,但是看清了他的口型,也看清楚了他的眼神。 是程川!是她哥! 程禾下意识想要奔过去,但是一个兵丁迎面过来,挥鞭打在她身上。 “正拔营呢,你乱跑什么?想死是不是?”那兵丁吼道。 程禾被打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囚车笼子里程川全身都扒在笼子木栏上,一张俊脸都扭曲了。 程禾在地上缓了片刻,强行把眼泪忍了回去。 她默默爬起来,对那兵丁道:“我错了兵爷,我刚刚是没睡醒。兵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吧。” 那兵丁见她一张小脸泪痕斑斑,梨花带雨的样子,到底没能挥下第二鞭,骂了两句走了。 程禾默默跟着俘虏启程。 她跟程川中间有好几层步卒,两人完全隔开了。 程禾想着程川那单薄身子上的一身血污,心中焦急万分。 但是焦急无用,眼前tຊ难关不仅是和家人分离。 行军极为艰苦,他们行走旷野,脚下要么是砂石地,要么是蛇虫出没的深草地、沼泽地,时值盛夏,程禾脚上水泡层层叠叠,身上毒包经久不消。 还有凶恶的兵丁,以及一到开饭时就发疯一般抢食的周围俘虏,都够她狠狠喝一壶。 如此两日,程禾佩服自己竟然没死。 甚至开始适应环境了。 抢食时她依仗自己瘦小反应快,总是第一个行动,抢到后立刻吃下,绝不给别人抢走的机会。 晚上她会比周围人晚睡两个小时左右,用捡来的尖锐石子磨绳子。 奇异的是,夜深人静,月色盈澈,当她全神贯注,摒弃杂念磨绳子的时候,常常能感到一种奇异的超脱感。 好像神思超脱了肉体,飞到月轮之中,又或者身体融入了大地,成为了周围风月的一部分。 她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但是身体逐渐变得轻盈起来。 第三日早上拔营,程川的囚车又一次经过程禾面前,他的身体看起来有所恢复,身子坐得很直,对紧盯着他的程禾打出了一串手语。 “能把绳子弄断吗?” 程禾惊讶,又惊喜,微微点头。 程川跟她想到一起去了,他们通不了话,但能用手语交流。 上一世他们姥爷因病失去了听力,他们兄妹两个,还有老妈张玉华女士都是学过手语的。 程禾比划道:"你的身体能撑住吗?营中的守卫也很多。" 她担心逃跑难度过大。 程川的车马上要过去,他将手语打得飞快:"还好,我们必须冒险一试。" 程禾点头。 虽是冒险,但既然说了是"必须",程禾愿意一试。 从小到大她没见程川办过不靠谱的事,且程川穿来的身份是个“小神仙”,有武力值,他应该有数。 五日仍在枯燥的行军和每日兵丁们的打骂羞辱中度过,程禾通宵一夜之后,终于在第四日把那可能混了点奇幻材料,结实得不正常的绳子磨断了。 她将断掉的地方打了个小结,小心藏在了第一层绳子下面。 第五日天色阴沉,午后开始下雨,到了傍晚扎营地界上一片泥泞。 放饭的兵丁们仍旧图省事,直接将湿掉的黍饼块往地上洒。 俘虏们蜂拥而上,只能抓起混杂着一点渣子的大把泥水。 还是有人不管不顾往嘴里塞。 当日死掉的俘虏人数极多,程禾看到仲辛两个运尸体运了好几次。狗沫骂骂咧咧,仲辛一如既往闷声干活。 这日早上程川再次用手语跟程禾沟通,确定好就今晚准备逃跑。 程禾需要做的就是偷偷溜出庶民俘虏区,溜到程川的笼子旁。 现在下雨,雨声能够遮掩脚步声,但是程禾担心程川的伤会淋雨恶化,又担心自己,晚上几乎没吃东西,饿得发慌。 好坏参半,前途未卜,程禾紧张无比地等待着夜晚的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