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刚刚被万老二点燃,万老太便指使万大嫂在一旁捡柴。 听到万金哲的声音,万老太如弓一般弯着身子,迈着小脚,如疾风般飞快地赶来。 万二嫂也不是吃素的,手里剁肉的刀紧握着,站起身来,刀光闪闪。 “咋了,野狼还有主人了?这是你的吗?你叫它它答应吗? 还有,我们泥腿子怎么了?若不是我们泥腿子种出粮食,你吃屎啊? 还敢瞧不起我们泥腿子?你也配? 狼来的时候,你连你老娘都不顾,死命往前奔,现在狼被那小公子杀了,你倒冒出来抢功劳了,你算哪根葱?哪根蒜?” 万二嫂的话语如利剑般,句句戳中万金哲的心窝。 万金哲万万没想到,一个妇人竟然如此伶牙俐齿。 平日里,他的夫人在家里对他可是言听计从,哪敢如此对他说话? 眼前的万二嫂,简直就是个泼辣的悍妇! 万金哲气得浑身发抖,然而,当他看到地上那一大堆狼肉时,两眼放光,饥饿让他忘记了一切。 一个月没尝过肉味的他,怎能放过这眼前的美味? “把肉给我!”万金哲话刚出口,便弯腰去抢。 他素来被柳氏宠溺,嚣张跋扈惯了,大房有什么赏赐,他都费尽心思去讨要。 如今饿了一月,乍见这么多狼肉,哪里还顾得上讲道理? “你敢动一下试试?我宰了你!” 万二嫂手持利刃,利刃如寒芒,言辞似利刃,直刺万金哲。 万老大、万老二、万老三、万老四纷纷聚拢过来,如铜墙铁壁般,挡在万二嫂身前。 此时局面,五对一,万金哲虽心有惧意,但嘴硬如铁,输肉不输阵。 他愤恨转身,撂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我让我侄子把你们这群贱民全都给宰了,你们去地狱吃鬼吧。” 万二嫂扬起切菜刀,作势威胁,吓得万金哲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引得万家人哄堂大笑。 万金哲气得面红耳赤,对这群泥腿子的憎恨,愈发深重。 “娘,这些狼确实是那位小公子所杀,我们要不要跟人家说一声?毕竟我们没出什么力,却坐享其成,是不是不太好?” 万二嫂看着万金哲离去的方向,低头对万老太道。 万老太略一思索,抬头对万老二说:“老二,你跟娘一起去找小公子,你们其他人该干啥干啥。” 万老太转身之际,突然瞥见小福宝依偎在刘氏怀里玩手指,小福宝白日里一直沉睡,刚刚受了惊吓,此刻反而清醒了。 万老太略微思考后,对万老二吩咐道:“老二,快去把小福宝抱过来,我们一同前往。” 万老二看了一眼小女儿,疑惑地问道:“娘,带个孩子多有不便啊?” “哪来这么多废话?让你抱你就赶紧抱!”万老太对着万老二呵斥道。 万老二吓得赶忙缩了缩脖子,迅速过去抱起小福宝,紧紧跟在万老太身后。 祖孙三人无视柳氏一伙人,径直朝万星墨一家走去。 当万老太从柳氏身旁经过时,还听到柳氏在哀泣,指责几个孩子不孝。 万家三房的一个女儿走失了,直到歇息时才发觉。 万金翰正烦躁地责骂秋氏,只顾自己逃命,却不管孩子。 秋氏有口难言,她当时牵着大女儿万奕琴,以为丈夫会抱着小女儿万奕画,却不料万金翰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待清点人数时,众人发现少了一个孩子。 不仅嫡系三房少了一个孩子,其他旁支也有不少人失踪,都被狼残忍地撕碎了。 一时间,四周弥漫着低沉的哭泣声。 秋氏只顾捂着脸痛哭,万金翰呵斥几句后,也不再吭声。 在他看来,女儿不过是赔钱货,没了就没了,大不了再生一个便是。 万老太觉得这些京城来的人,内心无比冷漠,她不禁在心中暗暗撇嘴,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这些人不仅外表污秽,内心更是肮脏不堪。 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还是离得远些为好,免得哪天不小心成了人家的垫脚石。 “老二,加快脚步!”万老太提醒道。 万老二抱紧小福宝,紧跟着万老太。 “万星墨,那些狼都是你杀的,现在却让那些乡巴佬捡去吃了,你竟然不出面阻止?你祖母还饿着,你这个不孝子孙就不想着孝敬一下老人家?” 万金哲的斥责声,远远地从前方传来。 由于刚才逃跑时大家都跑散了,万星墨一家因万金书有伤在身,索性放弃逃跑,此刻他们一家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二叔,祖母饿着,不是还有您这个儿子吗?怎么反倒向我这个孙子讨要食物?” 万星墨盘着腿坐在万金书身旁,头也不抬,淡淡地回了一句。 “万星墨,情况特殊,狼是你杀的,你有权处置。 你现在就跟我去把狼从那些乡巴佬手里要回来,孝敬你祖母。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不孝,否则你就等着声名狼藉吧。” 万金哲被万星墨的态度激怒,开始拿名声威胁他。 万星墨像看傻瓜一样,终于抬起头,凝视着万金哲。 他缓缓从地上站起,十六岁少年的身形,已然比万金哲高出一个头。 万金哲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不禁吞咽了一下口水,说话也不再像刚才那般嚣张,结巴起来:“万……星墨,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你二叔,你别乱来。” 万金哲最怕这个侄子,万星墨从小就总是冷着一张脸,从未有人见他笑过,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喜怒。 十六岁的少年似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沉稳内敛,令人敬畏。 将军府的晚辈对他避之不及,犹如躲避猛虎一般。 “二叔,你是在惧怕我吗?你认为我们如今还有何声誉可言?我们早已声名狼藉,何须你宣扬?” 万金哲闻言,仿佛抓住了一个侮辱长房的契机,腰板瞬间挺直,愤怒地怼了回去。 “万星墨,你竟还有脸说!若非你爹通敌叛国,我们万家怎会遭此劫难,被抄家流放?皆是因你爹牵连了我们!你……” 万金哲的话尚未说完,便被万星墨掐住脖颈举了起来。 万金哲顿感呼吸困难,双手紧紧抓住万星墨的手,试图让他松开,双腿在空中胡乱踢蹬。 “万——星——墨,快放开我!”万金哲的声音变得沙哑异常。 赵氏没想到儿子会突然动手,不过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出声阻拦。 万金哲说话实在难听,专挑人痛处,着实该让墨儿好好教训一番,他才会学乖。 眼见万金哲即将翻白眼,一道声音骤然响起,将万星墨的思绪拉回。 第16 章 初识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仿佛是死亡的气息在蔓延。 万老太和万老二每靠近万星墨一家一步,那股血腥味就越发浓重,如同一团沉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公子?” 万老太借着银白的月光,看见万星墨正掐着那个刚才去找他们要狼肉的不要脸的男人。 她心中一惊,莫非这个男tຊ人已经先来告状了? 看来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不过,从眼前的情形来看,那个男人似乎并未得逞,反而惹怒了小公子。 万星墨听到万老太的声音,这才松开手。 万金哲像一条死鱼一样被扔在地上,不停地咳嗽着。 万星墨居高临下地睥睨了万金哲一眼,冷斥一声:“二叔若是还想活着到达边城,就少在我面前晃悠。” 万金哲脸色苍白如纸,他刚才在万星墨眼中清晰地看到了杀意,仿佛自己已经在阎王殿里走了一遭。 他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 万老太看着万金哲仓皇逃窜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心想:这种人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只会虚张声势,就是一只纸老虎。 万老太见万星墨没有理睬自己,而是径直坐了下去,她忐忑地走上前。 “那个,小公子,我是万家旁支的,我们来自杨柳村万家,这次也在流放的名单之内……” “怎么?你们也是来找我们长房讨要说法的?”万星墨抬头,目光如炬,语气平静,让人难以捉摸他的情绪。 万老太心中一紧,这孩子年纪虽小,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如同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令人胆寒。 她连忙陪笑道:“我们本来就是一家,往上数是一个祖宗,虽然从来没享受过本家的荣耀,但说出去我们是万家的,邻里邻居面前也都是能挺直腰杆的。” 万星墨听了,心中稍感宽慰。 自从家中遭遇变故后,所有万家的人都将责任归咎于长房,可是只有长房自己知道,他们蒙受了不白之冤却无处申诉。 将军府昔日的辉煌与荣耀,全是靠万老将军、万金书和万星墨祖孙三代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换来的。 如今,长房被奸人陷害,被扣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 那些曾经享受过将军府荣光的万家人,却在此时纷纷指责嘲讽,成为了第一个背刺长房的人。 这一个月以来,长房所经历的辛酸与世态炎凉,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最清楚。 此时万老太的话虽然朴实无华,却如同一股暖流,温暖了万星墨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对这从来没有享受过万家荣光的乡村旁支多了一丝愧疚之情。 若说连累,大概只有这一支是真正被连累的吧? 他起身,朝着万老太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人家,是我们嫡系连累了你们,在这里给你们说一声抱歉,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还请老人家见谅。” 万老太被万星墨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大跳,她赶忙闪身躲开,手忙脚乱地摆着手说道:“小公子,莫要讲那些连累不连累的话,日子总是要向前看的,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以后我们还能借小公子的光呢?” 万星墨心中为之一震,听多了指责、谩骂和嘲讽,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鼓励的话语。 万老太的话仿佛一股温暖的溪流,缓缓流淌进他的心底。 赵氏从万老太出现就一直在仔细打量着她,依照她对儿子的了解,儿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动的,现在竟然被一个乡村老太太三言两语就改变了态度,足见这老太太确实有过人之处,不过老太太的话也让她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老人家,这一路上你们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赵氏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万星墨身边,声音里充满了关切,她温柔地看着万老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问道。 万老太看见赵氏,偷偷地打量了一眼,只见赵氏虽然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的,但也能看得出来以前肯定是个大美人。 即便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赵氏那温婉的气质依然十分出众。 万老太不禁暗暗惊叹,果然是贵妇人,言谈举止确实不是一般乡下人能比的。 万老太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说道:“夫人,我们乡下人不怕吃苦,倒是夫人您,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这一路上肯定受了不少苦。 不过,我看夫人您的面相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的日子说不定会更好呢!” 赵氏心里清楚,万老太这是在故意安慰她。 他们将军府都已经被抄家流放了,她也从昔日高高在上的将军夫人变成了罪犯,哪里还有什么美好的未来可言? 不过,人家毕竟是一番好意劝慰,她又怎能不领情呢? 只见她脸上带着几分真心的笑容说道:“那就借老人家您的吉言了。” 赵氏心里清楚,万老太不可能无缘无故来搭讪,肯定是有事情的。 她联想到刚才万金哲说的狼肉的事情,赵氏心思一转,便洞悉了万老太的来意,不过她并未主动开口。 万老太搓着手,笑容可掬地说道:“确实有一些事情要麻烦您,小公子刚才替我们斩杀了狼群,不仅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更是大英雄啊!我老婆子见那些狼肉丢了实在可惜,就捡了几只回去,准备做成肉干。 不怕您笑话,我们家已经断顿了,连一粒米都没有了。 大人还能吃草根、啃树皮,可孩子还这么小,肠胃娇嫩,怕是难以消化啊。” 说罢,万老太回头怜惜地看了一眼小福宝。 小福宝正睁着亮晶晶的双眼,如星辰般闪烁,目不转睛地看着万星墨。 此时见万老太看她,她赶紧咧开小嘴笑起来,嘴里还欢快地喊道:“大锅锅——棒——” 万星墨早就留意到万老二手里抱着的这个小女娃,犹如粉团子般精致可爱,两只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充满了灵气。 肉嘟嘟的小脸上一笑就漾起两个甜甜的小梨涡,惹人喜爱。 此刻,小女娃对着他奶声奶气地喊大哥哥,那声音如同天籁,让万星墨那原本如同冰块般的脸上,忽然绽开了淡淡的笑容。 而万老太刚才说的“英雄”二字,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景下,竟能从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嘴里听到这两个字。 万星墨心情犹如波澜壮阔的海面,小妹妹的赞美如同一股温暖的春风,给他带来了一丝坚持的动力。 赵氏瞬间捕捉到了儿子脸上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这笑容简直让赵氏惊愕得呆立当场。 原来,她的儿子也会笑,而且笑得如此温和。 赵氏目光转向小福宝,小福宝立刻展露出那张如同鲜花般娇嫩可爱的小脸,两只大眼睛宛如弯弯的月牙,闪烁着点点星光。 赵氏心中喜爱不已,不由赞叹:“哟,老人家,你家这小女娃长得真是玉雪可爱。” 赵氏仔细打量了一下小福宝,心中暗自疑惑,小福宝的相貌和穿着都与这户人家的风格迥异,那件精致的小衣服仿佛出自名门望族。 然而,赵氏并未将疑惑宣之于口,毕竟与他们并无太多关联。 此时,万星墨开口道:“老人家,那些狼肉您尽数拿走吧,我娘对料理一窍不通。如果需要帮忙,我可以负责剥掉狼皮。” 万老太闻言喜出望外,连忙说道:“不用不用,你们只需安心等待享用即可。 我家孩子说那边有二十多只狼呢,全部做成肉干,节省着吃,足够咱们吃上一个月了。 你们放心,我老婆子绝不是贪图小利之人,这一路上的肉干我们都会均分。” 赵氏听了,心中感动万分。 她自幼便被培养为宗门妇,从未接触过家务,如今能苟活于世,全靠每天一个冰冷的窝窝头。 没想到现在还有机会品尝到肉食,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万星宸和万奕柔,两个孩子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赵氏心中不禁一阵酸楚。 万星墨沉默不语,他手提宝剑,大步迈向那片满地狼藉的“战场”。 万老太和万老二相视一眼,急忙与赵氏道别,转身赶回,去召集众人。 当万星墨抵达满地残肢断骸的地方时,他看见一群人正在月光下忙碌地搬运着狼尸,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