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军营招兵本分为春秋两季,卫十六算个特例,过了审核后插班进了新兵营。 这满营之人皆是秋时入招,已经训练了三月有余,卫十六即便曾和父亲操练,要追上也是有些难度的。 今日是负重长跑,李扶歌随着裴寂来了望台,岑风和新兵营的主教头陈历跟在其后。 陈历年过三十,皮肤黝黑,身材短小精悍,虽为人可亲,但练起兵来却和裴寂一样严苛。 “陈教头,这届新兵中,最强的是哪个?”李扶歌问道。 “这届新兵资质都很不错,若说最强,就是郭猛了。”陈历向下观察着,然后指道,“乔大人,就是那个身形魁梧,背了两个沙袋的。” 李扶歌顺着陈历指的方向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郭猛。 说是身形魁梧,但也太魁梧了些,在这群新兵之中独他最为高壮,“鹤立鸡群”一般,实在是惹人注目。 负重长跑敢背两个沙袋,可不是简单的逞强就能做到的。 李扶歌初到燕北时,因她是一介女流,又靠李家出身,军营靠拳头说话,军中人大多心中不服,因此她和赵将军请命与老兵们同训。 原以为历经了父亲多年的魔鬼训练,燕北的操练轻易便能挺过来,于是便背了两个沙袋,却险些没有跑下来。 再后来,她除了读兵法便是训练,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有一段时间甚至把被褥都搬进了校场旁的棚子里。 李扶歌在燕北的威望,是一日一日练出来,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这个郭猛有她当年的心气,看他这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似她那般大意自负。 山脚下,卫十六望着台上两道身影,暗暗攥紧了拳头。 今天裴寂和李拂衣都在这儿,要是出丑就完了。 “十六,你看什么呢,再不捯饬好,一会儿要挨教头骂了。”身旁一个看着与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说道。 卫十六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走上前背麻袋。 “你是新人,背个小点的吧,不然跑不下来的。”那人继续说道。 卫十六正要回绝,身侧又一人扬声道:“刘半远,人家是在乔府锦衣玉食养着的,跑不下来也有人接应,你瞎操什么心!” 说话的正是郭猛。 刘半远一噎,卫十六听了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冲着那人道:“你说什么!” 军营中小道消息最是灵通,卫十六早就想到初来时会有非议,没想到把他说成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知这谣言传过多少人之口。 有哪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会跑来玄越将军手底下参军的? 郭猛一笑,“怎么,还不让说了?谁还不知道你是乔家那个窝囊废带进来的,军营可不是你们这些公子哥过家家的地方,小心上了战场吓尿裤子!” 周围一阵哄堂大笑,卫十六更是气白了脸,握紧拳头就朝着郭猛冲过去,刘半远连忙挡在前面,用了十足的力才拉住了他。 “你们要是打起来被教头知道了,今天的饭还吃不吃了!”刘半远连声劝道。 卫十六哪管那些,对着郭猛便喊道:“我不是乔家的公子哥,也不是来衡阳养大爷的!你少血口喷人!” “你说不是就不是?背个沙袋都三挑四选找轻的,朝廷的军饷可不养孬种!”郭猛骂道。 “郭猛,你少说几句!”刘半远慌张地说道。 卫十六怒极反笑:“好,孬种背小的!” 他甩开刘半远,走开几步,抬起一个沙袋就往身上绑,一边绑一边还道:“你绑两个,那我也绑两个,谁跑不下来谁是孙子!” 郭猛大笑:“好,我等着你叫爷爷!” 周围人也跟着笑起来,只等看他笑话。 台上李扶歌虽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不过看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默默扶额,心道这小子年轻气盛,一点就炸,实在是经不起激将法,以他现在的力气,真要背两个沙袋怕是要跑吐了。 不过也好,进了军营若是忍气吞声,只能任流言四起、受尽欺辱。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声——“将军。” 裴迁不知何时已到了裴寂之后。 “何事?”裴寂将目光移到了裴迁身上,李扶歌也回过头。 裴迁看了裴寂一眼,又看了看李扶歌,默默走到他身侧,伏在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 他微皱起长眉,李扶歌看着眯了眯眼,目光中更添了几分警惕。 看这二人的神色,不像是什么好事。 裴迁说罢退到一旁,裴寂思虑片刻,淡然欠身,沉声道:“乔大人,在下失礼了,有些要紧的军务处理,不能久留。” “将军不必在意我。”李扶歌颔首道。 裴寂点了点头,又侧身嘱咐:“岑风,陪乔大人四处逛逛。” 岑风拱手称是,裴寂便一刻也未停留,拂袖而去了。 --- 主阁内,宁景和披了件雪色的大氅,围炉品着茶。 裴寂推门而进,卷了满身的寒风,他解下披风让裴迁挂在一侧,自己负手立在窗前。 宁景和拿起身侧的信纸,递给裴寂。 “银烛那边有消息了。” 裴寂接过,指尖轻沾了一旁莲花坛中的清水,点在纸面上,其上的墨字立刻显现出来。 “查到卖剑人的身份了吗?”宁景和淡淡问道。 裴寂看完信纸,微微一哂:“倒巧了。” 宁景和挑眉,只觉奇怪,“什么巧了?” 裴寂将信纸递给裴迁,裴迁接过,点燃了小铜碗里的火折子,又将那信纸扔了进去。 “这卖剑人,和穆轻舟有关。” 宁景和不言,只默默地抿着茶。 “恰好我想请他来一趟衡阳,可不是巧了。”裴寂一边坐下来一边道。 “来了又有何用,”宁景和笑了一声,“我这病难不成还有的治么?” 裴寂垂眸,“你想一死了之,也得问问大燕的百姓们同不同意。” 宁景和沉默了半晌,又道:“你以为,那卖剑人为何与他有关?” “他之前隐居在牵云山。”裴寂沉声道。 “是啊,”宁景和笑道,“他在牵云山,李宸玉摔下了龙关崖,事情已经很明朗了。只是,你想把他抓来问话,哪有这么简单?” 裴寂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自有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