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歌咽了口唾沫,就见身前人微微垂眸,蓦地勾起了唇角。 “李姑娘还真是会随机应变。” 她一顿,看向裴寂那喜怒莫测的神情。 他只蹲下身来,微微凝眸平视向她,压低了声音道:“本将军说过,在我处理完军中细作、你将所隐瞒之事全盘托出之前,我不会动你。” “‘李拂衣’这套说辞本将军认了,但届时,李姑娘最好可以说出仍能让我放你一命的理由。” 裴寂话中之意让人不寒而栗,而李扶歌只平静地看着他站起身,知道自己算是蒙混过关了。 “将军是何时知道我便是那当剑人的?” “那李姑娘又是何时怀疑我是漱凝斋阁主的?”裴寂淡淡道。 李扶歌不语,气氛一时间沉重起来。 若说怀疑,那自然是她确定“宁和”便是“宁景和”时就已有此问,加上那日查到马车中的暗阁,看到那似曾相识的面具,李扶歌早就该确定此事,不应等今日灵光一闪。 漱凝斋分店开遍大燕,裴寂手中笼络着天下情报,难道仅仅甘心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吗? 她沉思着,忽地感觉手臂被人轻轻抬起,李扶歌眨了眨眼,只见裴寂上前,撕开了自己破烂的袖布。 她烧伤之处血肉模糊,身侧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一语不发地涂抹着药膏。 “疼——”李扶歌未来得及阻拦,便倒吸一口凉气。 裴寂散漫道:“这就是擅自行动的下场。” 烧伤非同小可,她痛得整张脸皱作一团,此时听了裴寂所言,忽地想起她冒死才抢救下的证据。 李扶歌用另一只手掏出怀中账册,故意道:“若非我擅自行动,此物已经被张啸烧毁了。” 裴寂目光一顿,手上动作却停下,只道:“裴迁,收起来。” 裴迁闻言转身,听命接过了李扶歌手中残卷,目光不受控制地在二人身上扫了几眼。 昨日还在担心乔钧的男子身份会被裴家二老不容,将军也会跟着遭殃,谁知这乔大人摇身一变竟是个女子,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想告诉玄羽卫的兄弟们了…… “将军就这反应?也不知道tຊ夸赞我几句?”李扶歌皱起眉头。 裴寂冷冷瞥了她一眼,寒声道:“就算没有证据,杜许那几人也是死路一条。若你下次再为这微不足道之事以身犯险,没人再来救你。” “有了证据,行事自然便利许多,”李扶歌轻笑着,忽而像想起了什么,神色一凛道:“那张啸的手臂上,有一条和宁公子相似的银青毒线。我看得很清楚,千真万确。” 裴寂眸光一顿。 她早就猜测浔州之事并非只是贪腐那么简单,张啸和蛊毒有牵扯,是不是和南瀛药人……甚至是南瀛有关联。 李扶歌看着他凝重的神色,察觉到此事是在他意料之外。 裴寂沉思了片刻却无言,他目光又重回李扶歌身上,沉声道:“我会派人去查,你不要再冒险。” 他语调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李扶歌点了点头,便见裴寂默默换了另一条手臂,又蓦然道:“乔钧这个身份,用不得了。” “许宴之既然决定下了杀手,一次不成还有第二次,若他们知道你活着把东西带了出来,就连我也别想轻易走出浔州。” 李扶歌凝眸道:“将军的意思是,就让‘乔钧’死在此处。” “失踪即可,”裴寂平静地道,“乔钧失踪,许宴之定会派人追查,届时既能牵扯他们的经历,若是以后能派上用场,又能让这个身份死而复生。” 李扶歌闻言试探道:“将军是已经安排好了?” 裴寂看向她,“若你想,可暂时以李拂衣的身份加入玄羽卫,等浔州之事结束,再自行选择。” 她顿了顿,不久之前,裴寂明明还信不过她,此刻却为她安排出路,还这样思虑周全。 李拂衣这个身份,比之容党乔钧也没有多几分可信之处,她越发觉得裴寂所知不止于此…… 进入玄羽卫,既可“狐假虎威”继续查案,也不必再担忧哪天在许宴之等人的监视下一命呜呼。 眼下,他所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属下遵命。”李扶歌含笑道。 裴寂听着“属下”二字,微哂了一声。 “若想此计天衣无缝,还请将军不要告知任何人。”李扶歌思忖着道。 裴寂点了点头。 此事关乎重大,即便是纪长清与温盈,也不必知晓。 他将手中药瓶递给李扶歌,忽而弯唇:“你所想之事,尽管放手去做,不论如何,自有我来善后。” 李扶歌一怔,蓦然顿住了脚步。 她是燕北战神、大燕国门的顶梁柱,早已习惯做别人的倚靠和支撑,而今夜,却有人与她并肩而行,告诉她放手去做——他来撑腰。 李扶歌看着身侧人满眼纵容与恣意,一时间心跳得有些吵闹。 第96章 乔钧下落不明 一夜之间,河道监管府起火,浔江堤文书账册尽数烧毁,杨玄葬身火海,乔钧遇刺,下落不明。 消息一出,浔州上下全都炸开了锅。 若是先帝在时,太平盛世,政局稳定,骤然出了此等大事,一道旨意下去不知会革了多少人的乌纱帽。 但如今,朝廷的手一时间伸不了这么长,杜云鹤应对定京之余,还算有喘息之机。 一大清早,杜云鹤便急匆匆来了许家。 彼时许昌平正在连连赔罪,李扶歌换了一张寻常女子的面容,就站在裴寂之侧,便见杜云鹤愁眉不展地被请了进来。 “裴将军,在我任下竟出了此等大事,实在是杜某失职!我已派人查找乔大人的踪迹,河道监管府起火一案也交由浔州衙门候审,在下一定会给将军一个交代!” 裴寂冷笑一声,淡淡道:“昨夜八百里加急,朝廷上下已经知晓此事,御史台连上十余奏折参杜大人渎职之罪,杜大人与其给我交代,还是该想想如何给乔万渊乔大人一个交代吧。” 杜云鹤面如死灰。 乔钧虽为酒囊饭袋,却也是乔家唯一嫡子,向来被乔万渊看重,如今他在浔州失踪,算是他这个巡抚狠狠打了乔家的脸面! 即便他是封疆大吏,也不比乔万渊身在中书省,于辅国公处三言两语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 “杜大人不必过于心急,”一旁久久未出言的许宴之忽然道,“乔大人此刻下落不明,不正说明大有平安无事的可能吗?” “但愿如此。”杜云鹤戚声道。 “将军!” 门外又一道声音响起。 温盈提着长裙匆匆赶来,本花魁倾国之色,此时面上也唯余憔悴,她来不及周全礼数,只哭着问向裴寂:“玄羽卫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求将军派人查找乔公子的下落……” “温姑娘别急,”一旁纪长清也是泪痕未干,“将军早已派了玄羽卫去找了。” 她看向裴寂,目光却停留在他身后一从未见过的暗卫身上。 纪长清微微皱眉,前几日在衡阳时她曾见过一女暗卫,也向宁景和打听了一番,玄羽卫中地位可随行裴寂的只有一个女子,名为银烛,她已三十余岁,本在定京裴家供老将军和裴老夫人差遣,与此人的特征并不相符。 而且……她不知为何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未等纪长清细看,裴寂却忽然站起身来,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竟将她的视线挡住了。 “在下还需视察浔州军营,就不久留了。”裴寂沉声着,微微行礼一番,便在众人注视下阔步而去了。 李扶歌跟在他身后,一抬眼便撞入纪长清蹙眉不解的神色里,她只顿了顿,便默默收回了目光。 --- “温姑娘有没有觉得……” “觉得什么?”温盈不解道。 回廊上,纪长清默默思忖着,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裴寂身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