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戴着口罩做什么? 该不会是昨晚俩人发生了些什么吧? “姐,昨天晚上没事儿吧?” 周元逸瞪了他一眼:“怎么没事儿,当然有事!” “昨天半夜你那个前女友,突然跑到我们家来,把我吓了一跳!我披了件外套就去给她开门,这不冻感冒了吗?害得我一直流鼻涕!” 说完,周元逸还故意咳了两下。 沈元臣:“家里有感冒药,就在电脑桌的抽屉里,你回去记得吃。” 周元逸:“知道了,不吃药也能挺过去。” 沈元臣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昨天晚上的金玄玥好说话的有些过分,今天早上姐姐又怪怪的,于是再次问道:“姐,你们昨晚真的没发生什么吗?” 拿了好处的周元逸自然不肯说,摇头说:“没有啊。” ———————— 沈元臣担心金玄玥把他们之间的事儿给抖出来,如果被妈妈和姐姐知道了,肯定会非常生气,这事儿绝不能让妈知道。 “那她...有没有对你说什么话呀?” “你到底想问什么?” 周元逸声音不由大起来,一脸不悦:“她就是来找你,发现你不在,以为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就让她跟你打电话,就说开了,她知道我是你姐,我们俩又互相看不顺眼,于是她待了会儿就走了,就这么点儿事嘛!你还想问什么?” 沈元臣摇摇头,“没有了。” 姐弟俩各自有想掩饰的部分,一个担心自己和金玄玥的事被家里发现,一个拿了封口费,闭口不提金玄玥的暴力行为,眼看上班时间就到了,沈元臣没再细问,他到食堂排队打了饭,回病房的时候,发现沈秀香还在睡,轻声说,“妈今天睡的时间有点儿长啊。” 平常这个点儿,她早醒了。 周元逸:“让她睡吧。” “姐,那我去上班了,中午再过来。” “好。” 沈秀香醒来时,周元逸正口罩半摘,拿着手机当镜子照,沈秀香见闺女脸颊红肿,带着红色的指痕,嘴角似乎也受伤了,皱眉问:“你脸怎么了?” 周元逸忙将口罩戴上,嘿嘿一笑,说:“我自己打的。” “你说啥?” 沈秀香满脸问号... 自己打的? 什么人能闲着没事儿,自己抽自己耳光啊? 她闺女是疯了吧! 周元逸拎着早饭上前:“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这是美的代价。” 沈秀香:“美的代价?怎么美?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就能美?” “这你就不懂了吧!泰国有一个特别有名的瘦脸大师,就是这样做的,好多明星花大价钱跑到国外给人家打脸,就是为了变美!我这都没花钱,就变好看了!” 沈秀香听着女儿这邪门的理论,连连摇头,“你就抽抽吧。” 这年轻人的世界,她真的不理解,有时候她已经尽全力试图去理解了,但,真的理解不了。 哎!随她去吧。 周元逸将盛着小米粥的饭盒端到妈妈面前,“快别问了,赶紧吃早饭吧,元臣买来有一会儿了,再不吃就该凉了。” ———————— 沈秀香拿勺喝着小米粥,咬两口包子,再喝点米粥顺顺,再吃口包子,早饭吃到一半,她抬头看了眼周元逸,神色有些茫然,咀嚼着嘴里的包子突然说:“你在屋里戴个口罩干啥?“ 周元逸一愣,张嘴刚准备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老妈的老年痴呆症状在发病,静止两秒后,将嘴巴闭上,解释说:“我刚才、不小心摔了。” “你呀...让我看看摔哪儿了?” 周元逸犹豫了一下,缓慢地将口罩摘下来,既担心母亲识破她拙劣的谎话,又暗中希望她能理智上线,戳破她的谎言,内心天人交战,是以看向沈秀香的眼神格外的复杂... 但,妈妈的反应让她心情沉重。 沈秀香拧着眉头看了周元逸一眼,相信了闺女的话:“嘴角摔的是有点儿严重,得抹点儿药,咱家还有药膏没有啊?” 周元逸干脆连整个口罩都脱下来,半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闷声说有。 “记得抹点儿药。” 叮嘱完,还叽里咕噜小声吐槽道:“哎,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走个路都能平地摔,这孩子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 听着沈秀香的喃喃自语,周元逸脸色极为难看,妈现在,竟然连这么鬼扯的话都分辨不出来了吗?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病情又加重了? 她鼻头发酸,深呼吸了两下,努力挤出笑容:“知道了,我以后走路会小心的,你就别为我操心了,自己赶紧好起来吧。“ 沈秀香说:“我挺好的呀。” 周元逸沉默。 过了会儿,沈秀香开口问:“是不是快小年了呀?” 周元逸应着,“是啊。” 沈秀香叹着气感慨,“真快呀,过了小年,马上就是春节了。” 她顿了顿,轻声咕哝着说:“我这过年之前能出院吗?元逸呀,我想出院。” “妈,这也不是你想出就能出的呀,你得听人家医生的。” “那你去问问医生。” “妈,人家医生觉得您能出院的时候,就跟咱说了,那医院既然没说,肯定就是这会儿还不能出院,你再好好养两天,等...” “你去问问!” 沈秀香生气地放下饭盒,声音中带着责怪,冲闺女发脾气,周元逸委屈地张了张嘴巴,还没等开口说话,又被沈秀香呛声催赶着:“快去呀。” “好好好,我去,我去行了吧。” 拗不过病号,周元逸只得妥协去了,她将母亲的想法跟主治医生说了后,医生说不建议出院,当然,如果病人和家属执意要出院,医院也不会拦着,让她们回去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呀? 周元逸知道母亲的病情在加重,不可能让她出院,直接回去跟沈秀香说,“人家医生说了,今年呀,您就凑合着在医院里过年就行了。” 沈秀香呢喃着,“在医院里....过年...不让回家...过年...” 她再抬头,对上周元逸的脸时,表情从木然瞬间转为惊讶:“闺女,你的脸怎么了?” —————— 周元逸因为脸上的伤,并不想沈元臣过来,可是妈妈的病情似乎恶化了,她一个人坐在病床前,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有时候会觉得害怕,沈元臣在的时候,她心里能稍安些。 第二天中午,沈元臣在喂沈秀香吃米饭,沈秀香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你看看你姐笨的,走个路都能把自己摔了,抹药了没有?脸上好点儿了没?” 周元逸哪里会想到,她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有些惊慌地去看沈元臣,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眼神疑惑:“姐,你脸怎么了?” 周元逸眼神躲闪,将头默默侧过去,不想被他看到,沈元臣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回避,起身挡在他姐面前:“让我看看你的脸。“ 姐姐头天晚上见了金玄玥,第二天早上就戴着口罩来了... 如果真的是金玄玥对他姐做了什么,他绝对不能原谅!哪怕是豁出去这条小命儿,他也一定要为姐姐讨个说法!家人是他的底线,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妈妈和姐姐! 沈元臣的视线太过坚定,周元逸知道拗不过他,决定先发制人,气鼓鼓地摘下口罩:“看吧,看吧,看吧!看清楚了吧?不就是感冒了,嘴上起了个泡,化脓结痂了吗?我嫌看着难受,就带个口罩,这有什么好看的呀!真是!” 她脸上的指痕已经下去了,只有嘴角有一点结痂,沈元臣盯着她嘴上的伤口,心里总有些不安,再三确认:“那、妈怎么说你是摔跤了?” 她说她是感冒...到底哪个是真的? 还是说都不是真的? 周元逸无奈地说:“哎,妈现在这个记性...你知道的呀。” 沈元臣默默转头看了眼母亲,幽微地叹气,轻声对周元逸说,“姐,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和她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金玄玥是个霸道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她如果对你做了什么,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为你讨个公道。” 周元逸睫毛轻轻颤着,定定看着沈无臣,突然笑了,说:“你想多了,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她就是来找你,你没在,她就走了,哪儿来的这些有的没的?怎么?难道她经常动手打人吗?元臣,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俩才分手的?” 他摇摇头,不想再提伤心事,只说:“姐,你没事儿就好。” “嗐,我能有什么事儿。” —————————— 虽然有一双孝顺的儿女精心侍候着,但沈秀香的病情还是快速恶化下去。 她开始讲话不清楚,吐字变得皱皱巴巴,神情也有些痴呆的迹象,但只要沈元臣来了,她的眼睛就亮亮的,眼角嘴巴都带着笑意,从来不会认错。 那天主治医生查房时,问她今天早饭吃了什么,她低声呢喃了半天,突然来了一句“你找谁呀”,惹得边上的沈元臣快速红了眼圈儿,但他从不在妈妈跟前哭,总是笑着,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只会晚上洗澡的时候,一个人借着流声水偷偷地哭。 他不得不抽出更多的时间,来医院陪妈妈,跟沈秀香说话,为她推拿、按摩,陪她做简单的小游戏,沈元臣护理的手法都快赶上专业级了,不止一次得到了医生和护士的夸赞。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从死神手里将母亲的生命抢回来。 农历腊月二十三这天晚上,医院里人少了许多,很多家是本地的,不严重的患者,都出院回家过小年去了,病房外偶尔能听到喧嚣的鞭炮声,提前有了几分新年的味道,沈秀香的气色难得比往日精神了许多,胃口大开吃完饺子后,突然说:“我想吃甜的。” “甜的?” 周元逸重复了句,问:“想吃蛋糕吗?” 沈秀香笑了,“好。” 周元逸:“行,那我去买。” 沈秀香叮嘱闺女,“你慢点儿...别慌里慌张的...再把自己给摔了。” “妈,我哪儿有你说的那么笨。” 闺女出去买蛋糕后,沈秀香对儿子说:“我想坐一会儿。” 沈元臣蹲下身子将床头慢慢摇起来,拿起枕头垫到妈妈背后,让她以一个舒适的角度坐起来,他来到床边准备给她按摩,被沈秀香制止了,“元臣,不按了,儿子,陪妈说说话。” 他笑着起身,来到床边坐下,沈秀香抚摸着他的脸:“瘦了。” “没有,前两天我称体重还跟之前一样的。” 他是穿着重达五六斤的冬季衣服称的,跟夏天一个体重。 沈秀香看着儿子明显瘦了一圈儿的小脸儿,满眼心疼,拉起他的手:“这段时间,妈拖累你们了。” “妈,您说什么呢?” “您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您今天的精神就很好啊,说不定,我们过年就可以回家了,我想吃您做的饭了。” 沈秀香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你和你姐,最爱吃我包的饺子了,头一锅,你俩能吃个七七八八,炸丸子的时候更逗,我一边炸,你俩就蹭在旁边一左一右开吃,跟两只小馋猴似的!” 可惜这样的日子,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 但她从未有过半点儿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能有沈元臣这个孩子当儿子,是她人生的一大幸事。她很知足,很感恩。 “妈,等您出院了,我做给您吃,让妈妈尝尝我的手艺。” “好呀,我们元臣做什么都很出色。” ———— 沈秀香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题:“臣臣啊,你小时候...总是追着妈问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沈元臣轻轻摇头笑了,不用了。 那个答案早在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他跟姐姐念同一所小学,总是会被同学们追问,为什么姐弟俩人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弟弟唇红齿白,姐姐面容黝黑,眼睛鼻子嘴巴脸型...没有一处像的,大家都说沈元臣是捡来的,是“别人家的孩子”,童年的他,没少为这事儿跑回家跟母亲哭鼻子,沈秀香就把他搂在怀里,替小元臣擦干泪珠儿,笑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我家元臣,就是妈十月怀胎生下的,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妈妈,那为什么我和姐姐的姓不一样?” “因为妈妈喜欢你,所以才让你跟妈妈姓啊,你不喜欢吗?” 小小的沈元臣噙着眼泪儿摇头说:“不是,我喜欢跟妈妈姓。” 我就是害怕... 害怕我不是您的孩子。 如果我不是妈妈的孩子,我又是谁?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些,见惯了村里发生的一些事儿,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世,直到有一次偷听到了姐姐和母亲的争执...说实话,他当时是崩溃的!原来,他真的不是周家的孩子... 沈元臣陷入了混乱。 一方面猜想着自己生物学上的父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抛弃他?一方面感动于妈妈对他的抚养和照顾,他在沈秀香坚定又温暖的怀抱中,得到了莫大的安全感,突然有一天,他就想明白了,既然他是被抛弃的,既然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一个人对她好,他就只对妈妈好。 从那以后,他凡事都让着周元逸,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姐姐,而是因为她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是妈妈在意的人,所以他也会在意她。他不想让妈妈操心,在中间为难。 沈元臣再没问过关于姓氏的问题。 对于自己姓“沈”,他很满意。 如今他更不会去问这个问题,也不想知道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是沈秀香不想让自己有遗憾,他的臣臣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可以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他所谓的“父母”,但是,她不能自私到让孩子想选 但是没得选。 —————— “你总问我...为什么你跟妈姓,姐姐跟爸爸姓...” “妈,我那时候不懂事。” 沈秀香摇头:“儿子啊,你就是...太懂事了,什么事情都先为别人考虑...把自己的感受,委屈着...” “妈,只要您健健康康的,我就很开心。” “你姐呀,其实心眼儿不坏,就是个毛张飞的脾气,一点就着!好好的话不会好好说,你上初中那会儿,住学校,星期天才回来,家里有好吃的,你姐就说,等元臣回来一起吃吧,偏偏你一回来,她就想在你面前摆姐姐的款儿,” 沈秀香无奈地笑着摇头,“当姐姐的,一点儿都不懂事儿,还得你让着她。这么多年,妈都看在眼里,你受委屈了。” 沈元臣轻轻摇头:“妈,我没觉得委屈,能得到您无私又公平的爱,我已经很知足了。” 如果不是妈妈收留,他能不能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个未知。 沈秀香用苍老的手轻抚儿子的脸,眼底饱含着不舍和留恋,良久才艰难地开口:“元臣呐,其实...其实我不是你真正的...” “妈!” 他第一次出言打断了母亲的话,沈元臣热泪盈眶,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连连摇头笑着说:“您就是我的妈妈,唯一的妈妈,我也只是您一个人的儿子!” 相关Tags: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