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操着京片子说装修太吵了、灰尘太大了。

　　叶缱下班后买了些礼品、附近大超市的水果提取卡，一个单元的邻居都送了，从一楼到五楼。对门的老太太倒是好说话，他认识扬帆，还问，“小扬打算回来住啦？这房子让租户糟蹋得不成样子，是得重新装。你也在医院工作啊？我好些年没见你婆婆了。”云云。

　　叶缱心说，“我也没见过……”跟老太太说了两句就往医院去。

　　她这几天的行程很固定，上班，地铁，老房子、医院，到了医院给扬帆喂饭。

　　他偏等她到了才吃饭，叶缱问他，“你中午不吃？”

　　“吃。”

　　“那你晚上怎么不自己吃？”

　　“中午想自己吃，晚上不想自己吃。”

　　“……”

　　叶缱尽职尽责地站在床边，手里拿个勺子投喂扬帆，孙铁军来了。她觉得他脾气挺好的，而扬帆说他脾气很差。

　　老头乐呵呵地问她，“小叶吃了没？”

　　“她吃了，晚上超过6点她就不吃东西了。”扬帆抢答。

　　孙铁军点点头，不错，他这学生开窍了，对女朋友的习惯了如指掌。坐了一会就走了。

　　扬帆和叶缱能在冷战中破冰，多亏孙铁军厚着脸皮又打了个电话给叶缱，他在电话里忧心忡忡地说扬手臂受伤很严重。

　　结果叶缱慌慌张张跑来医院一看，左臂都没打石膏，只带了个固定器。

　　叶缱放下手中的勺子，按了按他的左肩，问出自己的怀疑，“扬主任，你的主治医生呢？现在能找到他吗？”

　　“找他干嘛？应该上手术呢。”扬帆努了努嘴，“继续喂，我还没吃饱。”

　　她只好拿起勺子，扬帆已经张开嘴等着她，叶缱突然说，“扬帆，其实你没事吧？”说着她低下头来瞧他。

　　她今天穿着一条白色的无袖长裙，直筒型，腰间系着一条流苏的腰带，柔柔垂在身侧，随着她的动作簌簌晃荡着。

　　扬帆盯着看，漫不经心地回答，“如果不严重，我老师早赶我出院了。”他轻咳一声，“科与科之间有壁垒，我也不太懂。”

　　叶缱眯了眯眼，他可从来没在医学知识上谦虚过。

　　似有无声的浪在他们之间掀起，短暂的沉静被嘈杂侵袭，门外滚过推车的辘辘声。

　　扬帆抬眼看她，语气平淡，“叶缱，我不是万能的。我不是钢筋铜骨，我会受伤，会伤心，也会怨怼，时不时沉浸在一种情绪中出不来。你之前看到的是我，现在看到的也是我。”

　　良久，叶缱轻声说，“在卡罗林斯卡学院，我老师给我上的第一节课，教的就是共情、理解、接纳和尊重。我想，我要先对你说，‘对不起’，因为我的突然离开。”

　　扬帆灼灼的眼神让叶缱突然鼻子一酸，她怎么能认为扬帆是铁人，不会伤心难过呢。她的共情都给了别人，唯独没有给最亲密的人。

　　“还有呢，你要说什么？”扬帆的目光紧跟着她。

　　“要说，‘谢谢’，是你教会了我理解和接纳。你不是一个好老师，但是一个好男朋友。”

　　见叶缱眼圈有些泛红，扬帆成心破坏煽情的气氛，“好激动，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空气里的温情瞬间被击得粉碎，叶缱笑得有些咬牙切齿，“又来！你住院这几天，你和你的主治医生、护士们，你的老师、师兄、哥嫂，不都是说我是你女朋友，我当场否认了吗？”

　　“我这么说是气愤你给我名分太晚了。”扬帆说得一本正经。

　　叶缱学着他的语调，正色说道，“扬帆，我们要个崽崽吧。”说着爬上陪床，双手交叠在病床的护栏上，瞧着他。

　　扬帆心里一惊，当下不知做何表现，顺嘴就说，“你掌握下平均速度，车速忽慢忽快的。”

　　叶缱冷哼一声，跪起身凑近他耳朵，“这你就想多了，我的意思是，先让你——戒烟。”

　　“……看到姜拾忆家的小女孩，你也想要一个？”扬帆侧过身来，把手覆在她的手上。

　　手背被暖意包围，叶缱犹豫着慢慢才说，“我觉得也挺好的嘛。姜姜和吕一淼、按部就班谈了一年，结婚就要孩子了，现在崽崽都一岁了。虽然还不会走路，但是很有力气的。那天在酒店，姜姜给她换尿不湿，纸尿裤刚一脱下来，她就开始疯狂地踢床，腿跟鸡腿一样，大腿可粗、可好玩了！她睡前还会跟妈妈聊天，哼哼唧唧的声音小了就睡tຊ着了。”

　　扬帆看她一脸的母爱笑容，伸手捏着她的脸说，“回个神。我先来败败兴。小孩儿这东西，售后维护期超长的，你可得想好，不管是残次品，还是智商有缺陷，都不能退货的啊。”

　　叶缱在“东西”“售后”“退货”这组词中震惊回神，惊愕半晌出声，“那年，我生化……我以为你想要孩子呢。”

　　“那是我认为孩子已经来的情况下，当然得负责任。不过……小孩儿很——”

　　“你就直说嘛，小孩儿很傻的。你三十好几的学生你都觉得蠢。

　　“……没有，我没那么想。我是想说，我之前答应你的事，我确定我可以承受我才会承诺。结不结婚，要不要孩子你都可以决定，是在你自己想好的情况下，而不是为我妥协。”

　　空气里又冒起甜甜的粉色泡泡，叶缱用力嗯了一声，继而又问，“那我想结婚了，还要我主动求婚吗？”

　　扬帆默默起身去卫生间，留下任性又纠结的女人独自在陪床上坐着，他一出来就听叶缱喊，“我忘了跟你说！再过一个月我要回去参加毕业典礼，你不是要一起去？你申请……”

　　“申请过了，这次没被拒。”扬帆答得不急不躁。

　　“哦……扬主任你果然不用我操心，所以我有时候会忘记……你，你不会生气吧？”叶缱由衷谄媚道。

　　扬帆白了她一眼，又躺下，背对着她，看起来有些可怜。

　　叶缱忽然懂了她妈妈对她说的那句，你小时候我看到小小的你独自躺在床上，觉得你很可怜。她把这定义为爱。

　　大约这就是爱的样子，起初觉得某个人很可怜，习惯去照顾。不因为她的处境、她的样子而改变。

　　这个历程，叶缱要比扬帆晚了许久。

86“替以前的叶缱”

　　六月下旬，扬帆休假这一阵，他本人仿佛活在朋友圈里，发动态不分昼夜。

　　他女朋友的毕业照；他和他女朋友在水边的自拍；还有张双人合照，女孩子是正脸，从脸蛋到脖子都被抹上了白白的东西，应该是奶油，看样子扬帆贴着她要去吃，她不让，伸手挡住他的脸，笑得一脸荡漾。这个姿势就这样被拍了下来，扬帆被拍到的是侧脸，看不到表情，但看图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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