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今年二十四。 作为盛京清贵望族的子弟,又是大长公主的独子,他身份贵重,可挑选适合心意的妻子。 贵胄男子十三四岁议亲。 裴应的婚事,公主一直问他意见。而他,一个看不上。 拖到了二十四,依仗家族与母亲的荣光,想要嫁他的女子仍是前赴后继,包括望族闺秀。 骆宁则想,一个人不肯成亲,定有他自己的缘故。而骆宁,与他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对他的影响微乎其微。 他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基于他自己。 如今要去嘉鸿大长公主府赴宴,骆宁情绪复杂。 一方面,她对嘉鸿大长公主很有好感:裴应吵嚷着要娶骆宁的时候,大长公主没有令骆宁难堪过。 她本可以嫌弃骆宁的。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家大长公主,皇帝称一声“姑母”,人人敬畏,她应该比郑嘉儿更跋扈嚣张。 她捧在心上的独子,非要娶骆宁,大长公主可以迁怒骆宁。 但她没有。 这点恩情,骆宁一直没忘记。 嘉鸿大长公主邀请她,她该去恭贺的,可骆宁又不太想见到裴应。 一个几面之缘的人,是她惨死的直接原因,骆宁有些无力接受。 她不想再踏入这样的因果里。 她与裴应,既无情分,也无缘分。今生能不要见面,还是别见了。 “……祖母,大长公主的寿宴,高朋如云。”骆宁思绪回转,对老夫人说。 老夫人点点头:“的确。只怕陛下与太后娘娘,都会赴宴。” 骆宁:“可我与嘉鸿大长公主,只一面之缘。哪怕我对太后有恩,她也犯不着如此善待我。” 老夫人微讶,看向她:“你担忧什么?” “不,只是有些意外。”骆宁说,“意外之事,我心头惴惴。可这又是好机遇。祖母,不如您带着阿宛去,让阿宛也见见世面。” 堂妹骆宛,是个挺好的姑娘,可惜前世惨死。 又说,“二叔为朝廷效力,阿宛也是咱们骆家堂堂正正的小姐。她过几日及笄,婚事也该操持起来,正好赶上大长公主的好日子。” 堂妹骆宛后天及笄。 及笄礼很简单,侯夫人只是着人置办宴席,请了一位相熟的三品将军夫人来替骆宛绾发。 老夫人沉吟:“你不去,其他人谁去,都有争议。” “您是老祖母,您的话在侯府如山重。谁敢妄议您的决定,叫父亲打死他。”骆宁说。 老夫人被逗乐。 她想了想,叮嘱骆宁,此事暂时不要对外说。 等寿宴那天,老夫人再安排人陪同她前往。 请柬只两张,侯夫人客气一下,叫人送给老夫人先瞧瞧。老夫人却不打算给侯夫人了。 侯夫人撑不起这么大的场子。 那可是嘉鸿大长公主。 骆宁回了文绮院。 当天晚上,就听丫鬟们说,侯府都在议论大长公主的寿宴。 侯夫人白氏特意把骆宁叫了去。 “……你的春衫,娘已经叫人替你赶制了。去公主府赴宴,要体面些。你还想要什么首饰?”侯夫人白氏问。 白慈容贞静恬柔,坐在旁边,笑盈盈看着骆宁。 骆宁也回以微笑:“娘,此事听祖母的。” “你祖母一年到头不想出门,难得这次如此好兴致,不能叫她扫了兴。”侯夫人说。 骆宁明白,这是试探。 老夫人既没有明确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侯夫人白氏,却是非常想去。 “您去问问祖母。”骆宁笑道。 她滴水不漏。 侯夫人无法,只得让她回去。 “……姑姑,这次的寿宴,陛下极有可能会去的。大哥这样说,侯爷也这样猜。”白慈容压低声音。 皇帝不去也没事,其他望族主母、功勋子弟,肯定都会去。 在这样大鱼拥挤的鱼塘,想要捞鱼太容易了。 错过了机会,就是在大海里捕捞,辛苦、危险,还可能一无所获。 侯夫人一定要争取这个机会。 上次“被禁足”,并没有叫她害怕,只是激起了她对镇南侯更深的怒意。 “娘一定会带你去的,阿容。”侯夫人声音很轻,不叫任何外人听到,“这一场寿宴的贵人,多如牛毛。” 春宴跑十场,也不如这一场的份量。 侯夫人要弥补,要抓牢机会。 “娘,请帖被老夫人拿走了。”白慈容说。 真不该送去给老夫人瞧。 谁知道成天清心寡欲的老太太,这回竟动了心思。 可这么大的事,请帖又不能不过老夫人的眼。否则镇南侯怪罪下来,侯夫人“不敬婆母”的帽子太重了,她戴不住。 “我会想办法。”侯夫人说。 其实,只需要办妥一件事,此难题就迎刃而解。 第029章 骆宁的警惕 骆宁坐在文绮院,把雍王送给她的瑶琴取出,抚了一曲。 丫鬟秋兰说:“大小姐,总感觉琴声缺点什么。” 骆宁笑问:“是不是没了笛子的合奏?” 秋兰恍然大悟:“果真如此。” 又笑道,“在韶阳时,咱们住的宅子,隔壁就是冯夫人的小院。您在后院弹琴时,她总吹笛陪伴。” 骆宁在韶阳的邻居,是一位寡居的冯夫人。她亡夫是韶阳知府。冯氏乃当地望族。 冯夫人只比骆宁大四岁,出身韶阳裴氏。嘉鸿大长公主的驸马,就是冯夫人的族叔。 守寡后,冯夫人心情郁结,搬离了冯氏老宅,独居在城南的小院。 那边种满了翠竹,后山是成片的荔枝树。 骆宁之前在韶阳老宅休养,而后身体渐渐好了,却又感觉住在热闹老宅,反而离群索居。 无人真心待她。 最后一年,她同族长说明,要搬去更清净的地方住。 族长同意了,替骆宁选了城南的宅子,正好与冯夫人隔壁。 此事,还是族长告诉她的:“莫要冲撞了冯夫人。不管是冯氏还是裴氏,在本地有权有势,咱们惹不起。” 骆宁记下了。 搬过去第一日,她叫秋兰做了几样糕点,她领tຊ着秋兰送去给冯夫人,算作打个招呼。 冯夫人没出来见骆宁。 不过,她的管事妈妈很热情,翌日就给骆宁回礼,其中竟有好几样名贵补品。 相邻住了一年,骆宁从未正式见过冯夫人的面。 有几次相遇,冯夫人带着锥帽,把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远远瞧着,只觉得她不似南方女子娇小玲珑。她身段高挑,把身边婢女衬托得格外小巧。 冯夫人也没主动与骆宁说话,每次都是她的贴身婢女上前行礼。 骆宁收到过她的厨娘炖的荔枝鸡汤;也收到了一些点心;甚至还有时新布料。 夜里,骆宁弹琴时,冯夫人总要迎合一段。 骆宁的琴声忧郁哀伤,冯夫人的笛音则缠绵温柔。 似骆宁落入寒水里,狼狈不堪,冯夫人这位长姐用一件温柔的毯子裹住她。 两人礼尚往来,骆宁心中,她是个有点孤僻、不喜言谈但心眼极好的长姐。 回京前夕,骆宁特意去了韶阳最大的乐器坊,买了一支做工精美、价格昂贵的紫竹笛子。 骆宁还特意选了一枚小玉扣,亲手打上络子,系在竹笛上,送给了冯夫人。 感谢冯夫人这一年的相伴与照拂。 她说了明日要走,冯夫人仍是不曾出来相见。 她的婢女道了谢:“夫人叮嘱小姐,路途遥远,一路平安。” 骆宁略有遗憾。 回京路上,她心情好了不少,快要恢复了儿时的轻盈。然后就被家中变故打懵。 重生后,韶阳的往事在骆宁记忆里隔了十几年。要不是秋兰提起,她都要忘记了。 “……她的笛声很动人。能感觉到磅礴,却又刻意收敛。她生得高,气血足,吹出来格外动听。”骆宁说。 “是,小姐每次抚琴时,才会高兴片刻。”秋兰道。 骆宁收起了瑶琴。 她对秋兰和秋华说:“我应该见见嘉鸿大长公主。公主府时常往驸马的故乡寄东西,我可以捎带寄一些京城的风物给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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