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易玄语气不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他丝毫不给陆立身面子。 我颤颤巍巍戴好帷帽,鹌鹑似的缩在他身后,生怕顾易玄发疯。 小绵的话犹在耳畔,我相信只要顾易玄发现我的身份,发现陆立身帮我假死,他立刻就能杀了我们。 不由得揪紧了陆立身的衣服。 他感受到了,微微侧身护着我。 「下官内人顽皮,改日我定会亲自登门道歉,只是现下她受了伤,急着问诊,就不打扰世子好事了,告辞。」 然后长吹一声哨子,召来马儿。 他将我打横抱起,正要翻身上马,顾易玄却突然发难,长剑直指我的帷帽。 我只觉得天旋天转,下一瞬就出现在十米开外。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陆立身急了,语气带着怒意。 刚才那一剑若是他没躲过去或是躲偏了,就会落在我身上。 我摸了摸头顶,帷帽还在,松了口气,也愤怒地看向顾易玄。 可这一眼,令我愣住了。 方才骑在马上时,我看到人影只顾着高兴,完全没注意到穿着。 现在才看清,顾易玄他居然穿着一身大红喜服。 周围下人或跪或站,神色惊恐,被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却动都不敢动。 手端托盘,乘着红绸、喜酒、烛台、凤冠霞帔,竟都是成亲拜堂成亲的东西。 可他不是已经娶妻了? 即便是要另娶,怎会来这荒郊野岭? 第12章 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顺着下人的视线望去,看见一个崭新的墓碑。 上书——吾妻霜娘之墓。 墓碑被盖上了红盖头,碑前摆着一只香烛。 正巧香烛燃尽,年长的下人颤颤巍巍朝顾易玄跪下:「世子,吉时已到。」 吉时? 我呆在当场。 顾易玄仿佛着了魔,不再执着于掀开我的帷帽。 他在墓碑前站定,示意老者继续。 老者唱和:「一拜天地!」 他郑重其事地鞠躬。 「二拜高堂!」 老者的嗓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夫妻对拜!」 一个活人身着喜服和墓碑对拜,诡异至极。 有丫鬟腿软地站不住脚,脚下一滑,摔了托盘。 酒杯落在地上,里头的喜酒撒了一地。 顾易玄眸色一暗:「杀了」。 瞬间,侍女血溅当场。 老者跪了下去。 「礼……成,送、送入洞房。」 顾易玄亲自斟了两杯酒,一杯一饮而尽,另一杯则被他洒在碑前。 他看着墓碑的目光缱绻,令我汗毛直竖。 太荒谬了…… 顾易玄,他疯了吧。 他居然,和我的墓碑拜天地?! 我呼吸急促,觉得喉头翻涌,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恐怕在场的都觉得顾易玄是个疯子,只有他投入其中。 我心里直犯恶心,低声催促陆立身快走。 这次,顾易玄没有拦我们,全心全意都在墓碑上。 上马前,我看见他拿出脱籍文书,语气温柔似水: 「霜娘,这是脱籍文书,此后你再也不是花楼的乐伎,没人能够欺辱你。」 「你是我顾易玄的正妻……」 回到府上,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麻木地看着大夫为我包扎针灸。 陆立身沉默许久,同我道歉。 「我不该放开缰绳的,抱歉,明知你是第一次骑马,还这么疏忽,险些害你丧命。」 他语气真诚,还真是叫我羞愧难当。 本来是我诓骗了他,骗了他的马想逃之夭夭。 这下我也不敢说实话了,怕寒了他的心。 「不怪你,是我自负,以为自己能够驭马了,才让你把缰绳给我。」 「你不必自责,若不是你,今日恐怕我就死了。」 我两面面相觑,都知道我说的不仅是马,还有顾易玄。 被顾易玄带走,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屋里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经过这一遭,我不再想着出门。 顾易玄就像个紧跟不舍的幽魂,仿佛我去哪儿,都摆脱不了他。 现在留在陆府,反倒令我安心。 我本以为离开花楼就是跨过了最大的难关,以后随便寻个机会离开京城,换个新身份,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可我没想到,在我死后,顾易玄却表现出极其偏执的深情。 他在墓前与死人成亲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人人都说他爱惨了花楼的霜娘,甚至为一个死人求来脱籍文书,可惜霜娘福薄走得早,不然就是世子府正妻。 一夜之间全然忘了我曾在世子府门前跪了一宿。 有人好奇霜娘到底有何魅力,能让顾世子如此着迷,于是京城流传出我的画像。 就连小绵都曾拿着画像对我说:「夫人,你与这幅画的霜娘真是像极了。」 第13章 我心中惶恐,整日躲在陆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等陆立身下朝回来后陪我说说话。 可他下朝越来越晚,现在竟到寅时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府。 我起身帮他卸下斗篷:「怎么这么晚才回府?」 他双眼圆睁,不可置信:「你一直在等我?」 「是,近日总是心里不安,没亲眼看见你,就睡不着。」 「下次不必等我,夜里冷,若是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他长叹:「况且我现在都不确定自己每天能何时回来。」 「怎么了?」 「顾世子现在越发乖张,连禁卫军都敢安插人手,每日点卯,四处寻人。听说他找了游方术士,想给你招魂。」 我呼吸一滞:「他居然如此……荒唐?」 「若只是这样倒还好了,不知道那游方术士是走了大运就是真有本事,竟算出你还活着。」 「现在顾世子四处寻人,看到五分相似的,都被他捉到府里。」 我握着杯子的手抖得厉害。 陆立身宽慰我:「别担心,他现在还不敢到朝廷官员府里搜人。」 「可是……」 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可抬头却见陆立身哈欠连天。 他是受我牵连忙前忙后奔波,如今还要强打精神安慰我,我也不好再给他添堵,只能作罢。 「那就好,你快去睡吧,」 我扯了扯嘴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端来安神汤,陆立身已经歇下。 他睡得很沉,眼下乌青。 我给他掖了掖被角,注视他的睡颜良久,突然发觉自己给他添了许多麻烦。 按照顾易玄大张旗鼓的架势,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到那时陆立身肯定会被我牵连。 他救了我,我的存在却可能会害了他。 我在陆立身床边守了一夜。 他寅时入睡,不过卯时又要起来上朝。 看见我时,迷迷瞪瞪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你、你怎么起这么早,不…这是我屋里。」 「你昨夜太累了,我怕你耽误今日上朝,就在这守着你。」 「你守了我一夜?」 小绵端来热水,看我将毛巾递给他,调侃:「夫人等了大人一天,就这么些时间陪大人,大人日后可要早些回家,别让夫人久等了。」 陆立身的耳根子顿时红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整张脸逐渐红得滴血,赶忙解释:「才一个时辰,不打紧。」 出门时,他同手同脚,跨门槛时险些摔倒,又被小绵抱怨:「大人粗手粗脚,也不知成婚前是怎么讨到夫人欢心的。」 我怕他神思不属出去丢脸,拦着小绵,叫他快走。 他却没立刻动身,扭头缓了许久,然后走到我跟前,第一次主动注视我的眼睛。 「现在外面危险,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想,我可以安排好一切带你出门。」 「你在府上照顾好自己,世子还不敢当众抢人,等我回来。」 我点点头,目视他翻身上马。 本来还担心他心不在焉摔一跤,但他稳稳骑在了马上,笑着对我说:「等我回来。」 「……好」 第14章 事实证明,陆立身并不了解顾易玄,连我都低估了他的狂妄自大。 他离开没多久,顾易玄就不请自来。 小厮来报的时候,他已经自行进了前厅,颇有不见到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小绵看我脸色惨白,顿时慌了。 「夫夫夫、夫人,顾世子不会是与陆大人有仇,趁他不在来灭门的吧?」 「别慌」,我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如今府里就我一位主子,不得已,我只能硬着头皮去见。 戴上帷帽,我心情沉重地去了前厅。 顾易玄端坐主位,自顾自给自己倒茶。 几个下人瑟缩在他身后,看到我如同见了救兵。我挥挥手,他们如释重负退下。 我福了福身,小绵替我开口:「陆府夫人给顾世子见礼。」 「夫人为何不自己开口?」 小绵解释:「夫人那日从马上摔下,受了惊吓,大夫说这是得了失语症。」 「是么?」顾易玄轻笑:「我那日听夫人高喊救命,声音婉转动听,所以今日特地来拜访夫人,这样倒是可惜了。」 小绵眉心皱成个川字:「世子,夫人能可随意调戏?」 我深知她的性子,若非知道顾易玄视人命如草芥的事迹,恐怕早把茶泼他脸上大骂「登徒子」了。 我也没想到顾易玄这么目中无人,敢上门调戏朝廷命官的夫人。 莫非他能因为我与霜娘「相似」的嗓音,就强抢同僚妻子吗? 手心濡湿,我强作镇定,给小绵使了个眼色。 小绵会意,压着火说:「陆大人还未下朝,夫人招待不周,世子改日再来吧。」 「为何?我就是专程来拜访夫人的,陆大人在不在,都不打紧。」 他转动着瓷杯,语气玩味。 「莫非夫人怕我?是有秘密在身,担心被我知晓?」 我摇摇头。 「那为何不掀开帷帽?」 小绵咬牙切齿:「我们夫人貌若无盐,担心污了世子的眼。」 顾易玄不语,显然是不信这番说辞。 瓷杯在他手里转了转,突然朝我飞来。 我躲闪不及,只觉得帷帽被大力弹开。 小绵惊呼:「夫人!」 顾易玄快步上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