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数次救他于水火的女人,此刻已化为天边的星,再也看不到了。 “宋大人我已经派人去找迟通房了!” “今日她妹妹死了,她定是伤心过度,可能躲在哪处独自伤怀……” “不、不……” 宋径云颤抖着滚下床,因为抖动太厉害甚至站不稳,连滚带爬朝门口而去。 非晚还在那孤零零、阴森潮湿的诏狱,他要将她接回家…… 千户大惊,怎么也想不到,宋大人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大人,您别急,迟通房一定不会有事的!” “迟晚槐的尸首……会运去哪里?” 宋径云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脏腑绞痛,冷汗淋漓。 千户见过他砍人头像是砍菜瓜那般决然狠厉。 从不会关心尸首如何安置这样的事情。 千户愣了愣,呐呐道:“应该是锦衣卫义庄。” 宋径云抓着他的手臂,撑起身,跌跌撞撞冲出宋府。 他飞奔在那条迟非晚曾走过的长廊。 他从来不知道这条去往义庄的路是那么长…… 宋径云刚冲到义庄门口,脚步却停了下来。 明明不高的台阶,此刻却难以迈步。 昏暗的空气中,一颗泪滴顺着宋径云的脸滑下,落进了悔恨里。 他仓皇寻找,大喊道:“非晚……我来接你回家!” 第十五章 义庄后院。 迟晚槐颤抖着手将姐姐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 她泪水簌簌落下,姐姐瘦了好多。 身上没几两肉,她一个女子抱起来毫不费力。 打开冯大哥递来的包袱,里面除了寿衣。 冯春还体贴地放了梳子和胭脂水粉。 迟晚槐轻柔地给姐姐穿戴好。 用手指给她沾上胭脂水粉,抹在死灰的脸上、唇上。 再一下一下给她梳着干枯没了光泽的发丝。 …… 后院门外。 冯春倚在门檐上,看着窗外一轮冷月,屋内的身影像枯枝剪影投在夜空。 等迟晚槐收拾好,他们盘算着。 将迟非晚和迟大人埋葬在一起,然后连夜离开洛阳城。 蓦地,门口响起几声犬吠,紧接着是杂乱的马蹄声,火光点点。 冯春抬眼望去,那伙人明显是朝着义庄后院来的。 下一瞬,那熟悉的飞鱼服也显了出来。 “二小姐,锦衣卫来了,你快躲起来!” 从大门出去已经来不及,他拉着迟晚槐跑到寒叔的床榻下。 迟晚槐刚钻进床榻下,后院大门就被锦衣卫推开。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踉跄跄走了进来,但又是那么陌生。 因为冯春从没见过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会出现佝偻之势…… 他发出的声音也是冯春从没听过的。 那人从来都是冷如冰霜,绣春刀杀人于无形。 怎么可能有这种惶惶悲怆得让人心悸的时候? 宋径云脸被冷风吹得发麻,神情一路都低沉着。 他的心里还在可笑地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希望那具冰凉无感的尸身不是迟非晚。 走进义庄后院。 宋径云一眼就看到躺在那里的尸身,整个人从内到外,都垮掉了。 迟非晚安详地躺在那里,面色红润,头发柔顺。 任凭谁看了,都以为她是睡着了。 其他锦衣卫没有跟进来,而是举着火把在外面等候。 千户迈入寒叔房间,犀利的眼扫过床上的老头,和趴在地上的胡须大汉。 冯春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大人好。” 千户微微皱眉,面色不悦:“你是何人?” “送棺材来的。”冯春嘴角扯过一丝笑意。 “棺材给谁用?” “受人之托,给迟府的。” 千户听闻,连忙追问:“是给迟通房的吗?” “咳!”迟晚槐死死捂住嘴,床下的灰尘实在太多了。 千户的倏地拔出绣春刀,满眼警惕:“谁在床下?” 只见迟晚槐从床下爬出,躲在了冯春的身后。 千户愣了愣,迟通房躲什么? 是在恼恨宋大人带人抄斩了迟家吗? 千户随即收起了绣春刀,迅速跑到了宋径云身后禀告。 “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迟通房果然在义庄!” 然而宋径云听到后,没有回头看一眼,泛红着眼眶,低喃着。 是啊,她在这里! 五年前。 他生平第一次想跟一个姑娘白首偕老。 冥冥之中,老天也多次将她送到他的身边。 可他识人不清,将唾手可得的幸福全给弄砸了。 千户怔怔看着宋径云站在尸体前。 背影被残断的烛光拉得长长的,到处都透着绝望,无助。 宋径云颤巍巍地去拉迟非晚的手,可那手枯瘦僵硬冰冷。 他不停哈气揉搓,却怎么也回暖不了。 就是这双手,五年前就他于水火之中,治愈了他的失明。 可笑的是,五年了,他从未认出她。 将她一次次推开,不断伤害她,还亲手将迟家送进了诏狱。 最后,将她推入死亡绝地的也是他。 “非晚,你是在怪我吗?” “怪我没认出你,所以你用此生不见来惩罚我……” 第十六章 宋径云冰冷的指尖轻轻搭在她的眼眸处。 这双眼曾多少次含羞带怯看着自己,然后渐渐冷却。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里最后一丝光亮也熄灭了? 是在自己说要娶正妻时,还是在将顾砚打死,降她为通房时? 还是迟家满门抄斩时…… “临死前,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对我绝望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我阴差阳错发现木偶娃娃,你是不是要瞒我一辈子?” 这时,宋径云头顶飘忽一行字【攻略进度达到百分百】。 迟晚槐看到宋径云从怀里拿出那块残缺的木偶娃娃,眼眶发热,脱口而出。 “你就是姐姐五年前,救得那个江湖人士?” 宋径云哑声道:“你知道这木偶?” “姐姐对这木偶宝贝得很!原来是你送的,竟然是你送的……” 迟晚槐嘶吼着:“那你为什么不对她好点?” 宋径云被这句话敲打得脏腑震碎,若是早些知道。 他定会让迟非晚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女子! 可这些话在人死后说,只会显得可笑。 他没有做到,也没机会做到了…… 这块玉佩,是迟非晚爱若珍宝的东西,最后却绝望得随手给一个下人。 宋径云知道,她这是扔掉对这世间最后的一点眷恋、温情,不再回头。 他的眼眸愈发猩红,他恨自己,没有早点认出迟非晚。 其次是恨迟晚槐,如此懦弱,竟然让姐姐赴死。 再就是恨老天,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揭穿真相,令他尝到失去挚爱的痛苦! 如果一辈子都不知道,都被桑晚榆瞒在鼓里,也不会如此生不如死! 最后,他竟有点扭曲起来。 恨迟非晚和他成亲五年,竟从没提及一丝半点五年前的事! 她不是爱他吗?她怎能忍住不说? 是报复他的冷落吗?报复他没有为迟家求情吗? 如果是,那么她成功了。 她让他陷在噩梦里,终生醒不过来! 宋径云空寂的眼眸,紧盯着迟晚槐,就像是幽深的黑洞,再不复人的温度。 “是谁替你做掩护,从诏狱出来的?” 迟晚槐当然不会说,眼神冷厉地和宋径云对视。 “你以为不说我就查不到吗?你以为……我会放过背叛我的人?” 这话令冯春虎躯一震,他很容易就查到。 就算逃逸到天涯海角,也很难躲过锦衣卫的抓捕网。 “是我,锦衣卫监理冯春。” 冯春扯下胡须,“为了报答顾砚的恩情,便配合了迟小姐。” “将二小姐迷晕,换了衣服背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虽然说得硬气,但冯春心底还是有些惧怕。 诏狱有多可怕,锦衣卫比任何人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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