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去世时,王爷的眼眶红了好几日,人也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那双眸子里仿佛流淌着一条凄楚的黑色河流。 可如今,那条河流似乎也干涸了。 王爷的五官依旧如雕刻般分明,却少了几分生气,仿佛一具空有躯壳的行尸走肉。 侍卫想到这里,下意识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王爷是大周朝开国以来,第一个被先皇钦封的异姓摄政王,权倾朝野,运筹帷幄。 他是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是天下人仰望的擎天之柱。 这样的他,又怎会因为王妃的离去而一蹶不振? “王爷,这是您上次吩咐的关于几个旁支子弟的卷宗。” 侍卫恭敬地呈上竹简,低眉敛目。 萧牧城接过竹简,目光随意扫过几行字,淡淡道:“将本王选中的这几人调入京中,安排他们入朝历练,由吏部侍郎负责。” 侍卫躬身应下,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自嘲一笑。 什么一蹶不振? 王爷依旧运筹帷幄,甚至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人情味,竟开始提携旁支子弟了! 萧牧城的视线落在案桌上那幅画像上,指尖轻轻抚过画中人的眉眼,声音低哑而温柔:“婉婉……” “等我揪出害你的幕后之人,安排好朝中之事,便去寻你,可好?” “你再等等我……” 桌案前,萧牧城将下人端上来的汤药随手倒掉。 那苦涩的药汁顺着窗棂流淌而下,仿佛他心中无法言说的痛楚。 悲痛,是婉婉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若连这点都失去,他便真的一无所有了。 当夜,悲怆如海啸般席卷而来,将萧牧城整个人淹没。 他闭着眼,试图入睡,却辗转反侧,脑海中反反复复只剩下一个人影—— 姜宁婉。 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她含羞带怯的样子,她泪眼婆娑的样子。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鲜血如红梅般从胸膛缓缓溢出,缓缓倒下崖中。 “不!” 萧牧城猛地伸出手,想要阻止那一切,却从回忆中骤然惊醒。 他像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喘息着,可无论怎样挣扎,肺里却始终挤不进一丝空气。 接下来的半个月,萧牧城如同行走在刀尖上,度日如年。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侍卫终于匆匆赶来回禀。 “王爷,那贼人已招供,幕后主使正是温家!”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温知语披头散发,形容憔悴,见到萧牧城时,那双哭到红肿的眼睛终于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她扑上前跪在地上,紧紧抓住萧牧城的手臂,声音颤抖着哀求: “牧城,你帮帮我!我父母是冤枉的,他们怎么可能派人谋害我和那个……那个女人!” 萧牧城冷冷睨着她,眸中的寒意比窗外的飞雪还要刺骨。 “证据确凿,你竟还敢说他们冤枉?” “温知语,若非你怀了身孕,我连你一并送进大牢!” 温知语的泪水凝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萧牧城,声音哽咽:“萧牧城,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对温家!” “我肚子里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啊!” 最后几个字,她的声音几乎破音,神情因悲愤而扭曲。 萧牧城的眸子毫无波澜,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是你的孩子,不是我的。” 说罢,他挥手唤来侍卫,冷声道:“带她出去。” 温知语彻底崩溃了,涕泗横流,死死拽着萧牧城的衣袖不肯松手:“萧牧城,你怎么对得起我?” “你明明说过要娶我的!明明是王爷你下的令,王妃的死怎会和我父母有关?一定是你污蔑了我父母!” 倏然,一丝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温知语小腹一阵剧痛,下意识低头看去,腿间衣裙处一片猩红。 第16章 “血!我的孩子!” 温知语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拼命想要挣脱侍卫的束缚,却无济于事。 冷汗与泪水混在一起,将她的长发黏在脸上,显得格外狼狈。 萧牧城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背对着她,不愿再多看一眼。 温知语嘶哑的喊声响彻整个院落:“王爷,您怎能如此冷血!这可是您的血脉,是您唯一的子嗣!您不能这么做……” 回应她的,只有萧牧城决绝的背影,冷如寒霜。 …… 温府内,温知语缓缓睁开眼,腹间一阵剧痛,她下意识伸手去抚摸自己的肚子。 平的。 大夫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小姐恕罪,孩子……没能保住。” 惊恐如毒蛇般爬上温知语的脊背,她的手中捏着的被子都变了形。 不!萧牧城已经知晓是温家做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温家的,她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在乎失去孩子的痛苦。 比起悲伤,她更怕的是萧牧城开罪温家! 她强撑着身体,伸手去抓大夫的衣袖,声音颤抖:“你……你去和王府的人说,我的孩子还在!” 大夫皱眉,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冷淡:“在你昏迷之时,王爷的人便已经知晓了结果。” 这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温知语最后的希望彻底击碎。 突然间,大理寺的官员进来把她拿下。 “本官受王爷之命,彻查温家谋害王妃一案。” “来人,给本官把温府的人,全部拿下——”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带出温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押入大牢的。 “喂!你仔细看看,可是这个女人?” 狱卒的声音传来,温知语这才抬起头,隔着木栏看向外面那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目光淡然,微一抬眸,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掠过,便点头道:“没错,是她。是她要我去绑架王妃和她自己。” 温知语害怕的往后退,却被一旁的狱卒死死按住。 “证据确凿,温小姐画押吧。”狱卒冷冷道。 温知语浑身一颤,跌坐在地上,眸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如死灰一般。 最终,温家上上下下被判斩首。 处刑那日,温知语面如土色身着囚衣的跪在地上。 直到瞥见听众席上的萧牧城,眼中才燃起滔天的恨意。 “王爷,我固然有罪,可您又好到哪去?王爷您身上的罪孽可一点都不比我少!” “若你真的对姜氏那般专情,我怎会怀上你的孩子!” “我诅咒你永世孤寂,一辈子都活在悔恨与痛苦中!” 萧牧城眼睫轻颤,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拂袖离去,仿佛未曾听见她的诅咒。 王府外,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萧牧城的肩头,又很快融化。 侍卫上前为他撑伞,却恍然惊觉,这几日王爷消瘦了许多,仿佛要与那肩头的雪一同消散。 萧牧城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这些年,辛苦你了。” 侍卫有些受宠若惊,连忙回道:“为王爷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萧牧城从袖中取出一个令牌,递给侍卫:“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你让管家把府邸的佣人都遣散了。” 侍卫接过令牌,心中却涌起一股不安。 王爷的生气仿佛只存在于温知语被处刑的那一刻,如今又成了一具空壳,毫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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