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婉只觉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心中有什么东西被放下了,只剩一个空洞,怎么都补不上,只能任由寒风穿过。 姜宁婉擦干眼泪,坐到桌案。 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要写的‘和离书’三字,却迟迟未落。 抬眸间,目光所及的卧房内,每一件珠钗,每一件衣裳,无不承载着他们的回忆。 那件云锦罗裙是三载生辰他亲自选的缠枝纹,那只翡翠镯子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姜宁婉的指尖愈发苍白,过往的岁岁良辰,如走马灯浮现。 新岁并肩共踏的雪,江边共捧金盏花灯,梅树下的定情相依…… 她还能避往何方?又要她如何将血肉连根的往事连皮带骨撕去? 姜宁婉浑身颤抖,笔从她掌心滑落,重重地跌在纸面。 说好白头要映满西窗烛,岁寒共煨,他终究是负了这誓言。 直到旭日升起,门口才传来“咔哒”一声。 姜宁婉抬眸,便见温知雨挥退了身旁的丫鬟,款步走了进来,冷言讥讽道: “姐姐这病骨支离的模样,倒比廊下熬鹰的铜架还摇摇欲坠呢。” 指尖掠过椅边的狐裘,忽地轻笑:“待我儿生下,王爷预备将姐姐那些劳什子旧物——什么衣服、同心结、定情诗,尽数焚了给烟火助兴。“ 她打量了下四周,帕子掩住朱唇:“您猜届时这院子,是改作养马厩,还是…婴灵供奉堂?“ 字字诛心。 眼底情绪汹涌,化成丝丝血色蔓上眼眶。 “温知语,纵你诞下孩子又能怎样?” “只要我不死,你这辈子到死就只能是跪在祠堂外,做块刻着”温氏”的无名灵位!” 话说出口,连姜宁婉自己都怔愣半瞬。 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人呢? 见她这副模样,温知雨诧异一瞬,随即冷嗤: “你可知为何牧城独宠你一人?他是为了保护我,特意做给政敌看的!” “如今政敌清缴大半,三媒六聘,十里红妆,牧城都已备好,只等你滑胎,便可以‘七出之罪’休了你,娶我为妻!” “你和你那贱婢,早该一起下地狱了!” 眼里的血色越发浓重,烧成一片火光。 姜宁婉双目赤红,瞪着温知雨,攥着的拳头松开又握紧。 她知道温知雨这番话是故意刺激她的,现在她怀着孕,稍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把锅扣在自己头上。 掌心的刺痛将理智拉回。 姜宁婉转身要走,只听身后一阵温知雨的惊呼。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将姜宁婉拽后。 萧牧城剑眉皱起,手上力度大得惊人:“你对知语干了什么?” 手腕上渐渐泛起红痕,却抵不过她心痛的万分之一。 温知雨带着哭腔道:“牧城,真的是我自己摔倒的。” 她嘴上这么说,可小心翼翼看着姜宁婉,又往萧牧城身后躲的模样,没有半分说服力。 萧牧城面上越来越冷,一双星眸好似利剑:“你可有辩白?” “我没有……” 话没说完,温知雨惊叫起来:“血!” 她踉跄拉住萧牧城的衣袖,月白襦裙下缓缓洇开猩红花痕。 温知雨彻底慌了神,脸色煞白望向萧牧城。 她只是想嫁祸姜宁婉,却没想到真的会有事! “啪”的一声,姜宁婉脸上霎时多了个鲜红的五指印。 怒火彻底烧断了萧牧城的理智。 “要是语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丢下这句话,萧牧城横抱着温知雨离开。 姜宁婉怔怔看着两人的背影,脸上火辣辣地疼。 萧牧城去扶温知雨的时候,转身离去的时候,她还有时间解释。 可那个巴掌,把她所有解释的欲望全都扇没了。 她忽然觉得很累。 哪怕萧牧城的注意力从温知雨身上挪开半分,就会发现她手边的那封和离书。 可他没有。 萧牧城扶着温知雨上马车的时候,看到站在原地孱弱单薄的姜宁婉,心脏猛然一揪。 这是他们头一回争执,那一巴掌,是否太过狠绝? 刚要开口说点什么,温知雨痛苦的呻吟再次传来。 他收回视线,横抱着温知语阔步离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姜宁婉悬着的泪“啪嗒”一声落下,晕湿了和离书。 “系统,带我回家吧。” 系统的提示音很快在脑海里响起: 【开始脱离世界,准备过程需要三个小时,请宿主做好准备!】 第9章 天气阴沉,细雨绵绵。 姜宁婉披着狐裘站在原地,痴愣地望着萧牧城离开的方向。 院中打理花草的婆子看见红肿着脸发丝散乱,一身狼狈的姜宁婉,一愣。 再想到萧牧城横抱温知语出去的画面,很快猜了个七八分。 “王妃,您瞧,您身上的这串南海珍珠项链,还有手上这镶嵌西域宝石的玉镯,哪一件不是顶好的珍品?可见王爷是真心地疼您。” “老奴斗胆劝您一句,夫妻之间,何来隔夜之仇?又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何必因外室之事与王爷生了嫌隙,无论如何,王爷的正妻始终是您。” 姜宁婉扬起手,细雨从指尖穿过,空留一手冰凉。 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不管她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她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下,塞进她手中。 “可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若它能换你一时欢喜,便赠予你吧。” 刚打发了那婆子,萧牧城的贴身小厮求见。 “王爷让奴才来跟王妃说,方才是他失态了,让王妃不要介怀。” 突如其来的道歉将姜宁婉的胸口搅得一团乱。 她眼眶发烫,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 小厮又从袖中拿出一只雕花木匣道:“王爷让小的把此物给您,说今夜他在梨园设下宴席,给您赔罪。” 匣中躺着的,是太妃的祖传玉镯。 …… 梨园。 姜宁婉还是如约过来了。 下人一眼认出了她,笑着将她引至座上。 京中贵女无不艳羡她成为摄政王妃,能得王爷的专宠,成亲五年不纳一妾。 可谁又知晓这般宠爱只有短短五年,她马上就要被休,给温知语让位置了。 多么讽刺。 最爱的酪浆端上,顺着喉咙滑下,却只发酵出一股苦涩。 萧牧城让下人把姜宁婉手中冷了的汤婆子换成热的。 “瞧你面色苍白,明日再召太医为你诊视一番。” 这是系统带她离开的副作用,再怎么用药都是徒劳。 姜宁婉五脏六腑都开始发疼,冷汗爬上脊背。 可她强撑着一抹浅笑,轻声道:“我无碍,怀胎之人都这般。” 萧牧城眉间终于松开,又让下人上了碗鱼羹:“鱼肉最是滋补,于孕妇有益,你多用些补补身子。” 鱼羹上来,姜宁婉吃了一口,只觉酸得难以忍受,一口吐了出来。 小厮慌忙跪伏于地,颤声道:“王爷恕罪!这些菜品,小的都是依循旧例置办的,不敢有丝毫差池。” “就连那鱼羹,也是同先前一般,特意调得酸了些。” 萧牧城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让厨子重新做一份来。” 孕妇,喜欢吃酸,除了温知语还有谁? 这顿饭下来,姜宁婉味同嚼蜡,根本没尝出味道。 忽然,小厮跑到萧牧城身边低声耳语。 他看了姜宁婉一眼,起身向外走。 雨砸在窗沿上,回忆和泪水一起涌来。 她以为能在第100次挽回萧牧城的心意,可她却忘了,他早已抛下她不下百次。 明明说过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她的生辰,可温知语始终是个例外。 休沐,生辰,甚至七夕,只要温知语一声呼唤,便能让萧牧城丢下她。 从头至尾,她都是她挡灾的工具人,是他备用的棋子。 薄泪在眼眶中打转,姜宁婉起身欲离,却迎面撞上了神色慌乱的萧牧城。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出梨园,推上马车。 系统的警告声刺破耳膜:【世界线发生错误,宿主即将被抹杀。】 【倒计时,10分钟。】 第10章 姜宁婉瞳孔紧缩,指尖因恐惧而颤抖:“我们去哪里?” 不知何时,雨停了,微薄的余晖洒在萧牧城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光。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 “语儿被绑架了,我要你去把她换回来。” 姜宁婉从没有这么冷过:“再换一次,我真的会死。” 可萧牧城却没停车,眉眼尽是不耐:“别闹脾气了,语儿还怀着孕,无论如何都不能有闪失。” “可我腹中也有孩子啊!” 这句话,姜宁婉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马车在街道上狂奔,萧牧城诧异望向身侧的姜宁婉。 她垂着头,眼眶很红,可泪水像是流干了一样,再也没有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