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月从没见过这样生气的厉霖。 她本能道歉,语无伦次:“不是我,是她自己故意撞的!” “我很清楚这辈子跟你不可能有未来,我没必要害魏如音。” 她都已经死了…… “说够了没有?” 厉霖抱起昏迷过去的魏如音,平静的面容却仿佛有着滔天的怒火:“言昭月,立刻滚出这里,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嗡’的一瞬,如惊雷炸响,言昭月彻底呆愣住。 连厉霖什么时候抱着魏如音离开都不知道。 直到一个小沙弥进来赶她走:“言昭月,厉霖大师带着魏施主去山下看伤了了,他走前吩咐,请你立刻离开他的禅院。” 这一次,厉霖是真的铁了心了。 她浑浑噩噩离开院子,可明天她就要消失了,她能去哪? 夜渐深。 言昭月就站在院子外头受了一夜,望着山下的路,一直等到天亮。 ‘铛铛’的钟声敲响,农历12月29,除夕到了。 今天,是言昭月停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天。 24小时后,她就要消失了。 太阳跃出云层的时候,厉霖终于从山下回来了。 言昭月迎上去,却在三步开外的距离被厉霖冷眼逼退,只见他面无表情扔下一张纸。 言昭月僵硬低头,却被‘断绝关系书’五个大字刺得踉跄摔倒。 “小叔……” “言昭月,从今以后,你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悟禅寺留不下你这尊大佛,收拾东西离开吧。” 四目相对,言昭月知道,就算此刻自己泣血解释,厉霖都不会相信她没有害魏如音。 多的解释,只会更激怒厉霖。 言昭月惨然一笑,双眸彻底填满死寂。 “小叔,我错了……我答应你,今天过后,这一辈子我一定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能不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在今天午夜12点前,去一趟言家的墓地,念一段往生咒?” “权当是我们最后的道别,好吗?” 厉霖却没多看她一眼,转身要进屋。1 言昭月一慌,踉跄着爬过去,僵硬拽住厉霖的衣袍,哽咽着哀求。 “小叔,怎样你才答应?我可以去给魏如音道歉……” “松手。” 男人垂眼冷漠,言昭月忍着泪不放:“那你愿不愿意去墓地念往生咒?” 厉霖却用力一拽,径直进屋。 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 禅房大门被关上,难言的绝望涌上心头。 这一刻,言昭月好像回到了18岁表白那一天,厉霖以决绝的姿态,夺走了她浑身的温度。 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一直是遗憾。 难道临死前,也还是要留遗憾吗? 言昭月想最后努力一次。 她缓缓捡起地上已经别雪湿了半张的‘断绝关系书’,慢慢放进怀里。 而后端正跪下,冲着院子高喊—— “小叔,你曾经答应我一个要求,做错了事,只要虔诚对佛祖磕头跪拜9999个,你就原谅我。” “我现在就拜,只求你答应再去后山墓地念一段往生咒。” 屋内没有半点动静。 飘扬的大雪,又继续下了起来。 一个,两个,十个,二十个,一百个…… 身躯越来越僵硬,说不上是冷的还是快要消散的反应。 言昭月执拗磕着头,她知道厉霖一定听到了她的话。 她只想和他最后告个别。 ……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头磕完,天已经暗了。 言昭月已经说不出一句话,她哆嗦望着紧闭的屋门,沉雄的梵声一下下传来,却始终不见厉霖的身影。 她颤抖着青紫的唇,呢喃:“小叔,我去后山墓地等你。” 此刻,天是冷的,人是冷的,唯有泪是热的。 言昭月一步一步,蹒跚着来到后山墓地,脸上的泪也冷了,成了冰渣。 禅院。 厉霖跪在大日如来佛像面前,捻着佛珠念着《金刚经》。 进屋的小沙弥诧异,《金刚经》是佛门著名的赎罪经书,通常做晚课不会诵念,但他只是多想了一秒就压下疑惑,说起了正事。 “大师,搜救队的人说,之前雪崩埋葬的遗体已经找回来了,遗体面部特征还完好,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 “他们明天想把遗体运来寺庙停放,托寺庙为死者寻找家人,也想请您为死者念一段往生咒,希望死者来世投个好胎。” 厉霖捻佛珠的手停顿一瞬,眼睛却没有睁开。 只应了句:“好。” 他没睁眼,也就没看见,正前方供奉的名为‘言昭月’的长明灯应声熄灭。 …… 月色凄凉,墓地一片死寂。 言昭月等了很久,很久,厉霖也终究没来。 她缓缓靠在自己的墓碑前,掏出那份‘断绝关系书’颤抖着握着。 大概人要消散了,从前美好的记忆走马观花浮现。 “佛爱众生,昭月,跟我走吧。” “佛曰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盛阴,昭月,你切记求不得就放手,勿执拗……” “昭月,我入佛,当守戒律清规,你和我不一样,长大后就该去满世界看看,你应该是珠穆朗玛上最自由的白格桑花。” “昭月,别哭……” “昭月……” “铛铛”,午夜钟声敲响,12点到了,厉霖依旧没来。 看来,往生咒她等不到了。 这辈子,走的这一刻终究还是留了遗憾。 但也好。 言昭月最后望了望寺庙的来路。 她笑了笑,一滴泪悄然划落:“小叔,从此之后,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的世界,祝你幸福。” 话落,冷风卷过。 墓碑前再也没有人,只有一张断绝关系书,飘荡落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