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内茶香幽长。 穿着长款旗袍的茶艺师姿态优雅,将清香透亮的茶汤注入杯中,独属于红茶的微涩醇香萦绕鼻尖。 明箬才出门没几步,就被常宣追上拉回了雅间。 此时坐在位置上,双手捧着茶盏,唇抵在杯口,浅浅抿了口茶。 耳旁是解潼充满了无奈的叹息。 “我本来也以为当年的事只是一场意外。” 主动追她又在一起两年的男友,私下相处突然频频冷脸,指责她只顾自己前途而对他们的感情不上心。 譬如长时间在琴室内练琴、时常和学弟待在一处、还频繁进出一位中年男性教授的办公室。 解潼刚开始还觉得是自己冷落了男友,放低身段哄了又哄,结果听到男友最后的指控,没压住脾气,直接和对方大吵了一架。 临近毕业,她竭尽全力,想要争取到那唯一一个进入首都民族乐团的机会,为自己谋求一个好前程。 不用心练琴,难道自暴自弃和他出去吃吃喝喝玩乐吗? 解潼很清楚,她家境普通,供她学习音乐、上学深造,已经是举家之力。 这样的机会,错过就再难觅得。 解潼本已经做好了和男友分手的准备,没想到过了几天,对方又找上她求复合。 毕竟也谈了两年多,看着对方道歉态度诚恳,解潼还是心软了。 像是终于明白她的压力和不易,男友变得十分贴心,送吃的喝的,逗她开心舒缓情绪,就连考核那天,也是男友送她去了隔壁中学的考场。 “为了那场考核,我反反复复练习又准备,前一天晚上清点过三次背包,确认身份证、学生证和准考证都在包中。” 解潼喝了口茶,涩声道:“可是到考场之后,我发现,我的准考证不见了。” 发现这件事时,距离考核开始不到半个小时。 解潼一向有提前一小时到考场的习惯,方便应对任何特殊情况。 只是那天,男友突然走错了路,开车绕了一大圈,浪费了不少时间。 她稳住情绪,一边让男友回头去找,一边紧急联系室友帮忙重新再打印一份。 男友迟迟不归。 最后是室友满头大汗急匆匆给她送来了新的准考证。 开考场前五分钟,男友才重新出现,说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找到。 解潼:“最后……他给我递了一瓶水。” 她的语气无波无澜,可仔细听去,掩藏在那份平静之下的,分明是极度的冰冷和厌弃。 明箬听到这儿,忍不住愕然tຊ。 “你那次考核完全没发挥出本应有的实力,难道是因为……” 因为那瓶水? 明箬想到了那次考核之后,年级里流传的那些话。 嘲讽的、可惜的、不解的…… 反而是解潼无所谓一笑。 “是,我表现得极其糟糕,整个人好像都被魇住了,意识还是清醒的,却和身体隔着一层,怎么也控制不了肢体。” 别说以情感动人。 光是最基础的错误她就没停过。 听得首都民族乐团前来的老师个个皱眉。 出门后,解潼清晰意识到,她弄丢了这个机会。 早在考核之前她就出现过心悸、手抖之类的症状,那时也只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完全没有多想。 之后是再次爆发的争吵、分手、毕业、亲人重病。 解潼伶仃一人回家照顾亲人,一次意外的检查后,她体内检测出了还没代谢完的微量精神药物成分。 她攥着那张报告单,眼前一阵阵发黑,无力跌坐在地。 再回头一想,曾经没放在心上的事处处透露出诡谲。 解潼想到了最后拿到乐团名额的魏和雪,想到了男友和对方来自同一个城市,想到了即将进考场时,那张跑来给她加油的明媚笑脸。 常宣只觉得被震撼了一次又一次。 他挠挠头:“既然你确定是她,为什么不举报啊?” 解潼低下头,指尖紧紧握着那茶盏,良久才苦涩开口。 “因为……没有证据,也没有用。” 醒悟得太迟,就算还留有一点证据,也早就被处理掉了。 她眼眶微红,沉沉叹了口气,又看向坐在对面的明箬。 “但我能肯定,就是她。” “所以,我不希望有人再像我一样,稀里糊涂,连自己怎么被设计的都毫无所觉。” 如今,魏如雪在首都民族乐团过得风生水起,又谈了个富二代男友。 解潼无处诉苦也无处申冤,本打算将这件事咽下再也不提。 却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几年,还有人记得她解潼,记得她当年是古琴演奏专业的年级第一。 解潼无以为报。 唯有真心实意送上一句提醒。 - 今天的商迟也是主动来接老婆的。 在车上等了会儿,收到明箬的消息后,他长腿一迈下了车,走入了茶馆之中。 曲折往里的小道上传来窸窣碎语。 笃笃的盲杖敲地声夹杂其中。 商迟往前走了几步,已经看到了明箬的身影,她走在常宣一侧,正微微偏头,和常宣说着什么。 正在这时,后头又突然追上来一道身影。 “——明箬,你等等。” 解潼跑到跟前,低头在手机上点击着。 “我前两天看到年级群里在说,你已经结婚了……” 明箬微怔。 能和锦城音乐学院扯上关系、又知道她结婚的。 也就只有上回在超市里碰到过的成威了。 明箬蹙眉,没想到这人这么大嘴巴,知道点儿事就直接宣扬到了年级群里去。 解潼问她:“你要不要澄清一下?” 明箬摇摇头。 “说的也没错,我确实已经结婚了。” 解潼一愣。 不远处,商迟懒散侧靠在墙边,长睫垂敛,唇角扬起弧度。 解潼犹豫着攥紧了手机。 她面带几分惊疑,看了眼明箬清丽精致小脸,难得吞吞吐吐。 “是吗,那方便问一下,你老公是、是比你大一些吗?” 解潼当然不信群里那些造谣的话。 只从当年短暂两学期的选修课来看,明箬性子看着软,骨子里却有种理智韧劲。 绝不是糊里糊涂就做出结婚这种人生决定的性格。 只是或许、万一、可能……明箬那对象只是看着年纪大,实际上还挺年轻? 比如土木老哥、程序大哥、医学牲……? 明箬听到解潼的问题,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犹疑,干脆直接问道: “我先生比我大三岁,怎么了吗?” 解潼还没说话,站在一边的常宣好奇眼神一扫,立刻捕捉到了她屏幕上点开的那张图。 “这不是小箬吗……嗯?旁边的这个是?” 常宣脑袋转得很快,结合解潼的话,立刻反应了过来,大惊失色。 “他们不会以为照片上这个是小箬的老公吧?” 明箬:“?” 解潼:“原来真的不是……” “什么照片?” 低沉男声插入对话之中,让解潼和常宣都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去。 男人像是刚从什么正式场合出来,极其规整的西装三件套,墨黑外套松散解开,露出内里的衬衫马甲。 搭上那张浓墨重彩的凌厉俊朗脸庞,就算唇边带着淡淡笑弧,也掩不住那身又冷又沉的气势。 常宣看到商迟就觉得心慌又心虚,下意识退后了一步。 解潼也被那身冷冽气势所慑,一时没敢出声。 只有明箬。 她什么也看不到,也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听到了熟悉的嗓音,眉眼乍然弯起,转身靠近。 嗓音轻快:“商迟!” 商迟伸手接住她,温柔应了声。 撩起眼时,乌眸情绪淡淡,看向解潼。 语调平缓客气,却莫名透着股不容拒绝的上位者威势。 “你好,请问是什么照片,方便让我看看吗?” |